宫里见到温氏,她都是一副谨小慎微、谦恭柔淑的模样,今日这般快言快语,一番话说的堂中众人都染上笑意,倒是与高琏印象里的温氏大相径庭。
宁老太爷也抚须而笑,对温氏道:“知道你这个二嫂子是个好的,人家新妇刚进门,你一上来就这般,也不怕吓着人家。”
温氏朗声笑道:“瞧爹说的,我这个三弟妹同我们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可不一样,人家将门虎女,如何就被这么轻而易举地吓住了?三弟妹你说我说的可对?”她一边说一边握住了高琏的手,像是亲近的挚友一般。
“这是二嫂。”宁湛道。
高琏闻言便要下拜,却被温氏一把拦住,道:“三弟妹这就见外了,我哪里受得住这般大礼?”她说着也往高琏手中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高琏这次不再下拜了,只福了福,谢过温氏好意。
“照规矩你该先拜见咱们大哥,我抢了这个先,是我的错了,我先给大哥赔个不是。”温氏虽是在道歉,实际上却满脸打趣一般的笑容,略微躬身福了福。
高琏从前和宁澄不如何熟悉,他从前听说行军布阵也是有些本事的,如今虽还在枢密院任职,但实在看不惯赵熙的做派,不齿于与他来往,久而久之自然就没了什么实权。他又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朝堂上也甚少发言,比起宁家其他几子,却是不起眼了些许。这些年他专心于治学,弄得颇有些名堂,在士人中也有些威望。高琏觉得应该寻个机会,让高楷给宁澄换个职位,不论是在哪里任职,总比如今在枢密院被人穿小鞋的好。
宁澄一袭黑袍端坐在那里,像是一座山,但脸上也可见喜色,他道:“二弟妹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这般就见外了。”
高琏欠身给宁澄行礼,宁澄抚须笑道:“好好好,三弟妹多礼了。能得如此佳人,是我们三郎的福气了。”说着便让身后的侍儿捧上一份大礼来。
“照理来说该让三郎这个夫君来引你见过家里众人,不过三郎向来是个话少的,要是让他来,定要弄得生分的很,不像是家人间,倒像是在庙里拜见各路神仙,所以干脆就让我替他罢,也免得他受这个累。”温氏挽着高琏的手,引她往下首去。
宁澄的下首坐着宁二郎宁澈,乃是个诗文妙手,素有才名,最擅诗赋,辞藻工整华丽,由他主笔了不少帝王祭天的祭文。宁澈明显与宁澄宁湛宁泽三人不同,好华服美饰,头上碧玉冠,身着天蓝宝相花锦袍,腰上系着一枚瑶池楼阁碧玉坠子,一副闲然安逸的样子。
“这般大呼小叫的,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他看似在责怪温氏,实则却满脸的欢喜与宠溺。
温氏也没有故作姿态,反倒大大方方地说道:“你休要管我的事。怎么,难道都要同你一般装什么文人清高的才好吗?是,你清高,沾了土灰的衣裳便配不上你了,更莫说是我们这些俗人了。”
众人听了她的话顿时哄堂大笑,宁澈素来爱洁,动辄便要沐浴更衣,从前一身新衣只因弄上了去不掉的污渍便被他丢弃,气得宁老太爷指着鼻子骂他奢靡,让他在宗祠跪了一整天,直到温氏过去求情方才放人出来。宁老太爷一向觉得次子讲究的有些侨情,为此不少责骂于他。
宁澈有些讪讪的,但也只是跟着笑笑,旁的什么也不说。高琏与他见礼,他也恭敬回了,并不因自己成为大家的笑料而恼怒。
见高琏拜完了两位兄长,坐在末位的四郎宁清夫妇、宁泽与宁越宁瑾兄妹俩都起身过来见礼。宁清也是个名声在外的才子,但与宁澈不同,他是个豪迈洒脱、不拘小节的,一向觉得他二哥的诗文太过死板腴丽,没有文人风骨。宁清之妻向氏乃是中宫之妹,与温氏的泼辣洒脱不同,她文静内敛的紧,高琏只客气一般地夸了她一句貌美,她便羞红了脸。
高琏一向不如何擅长与这些内敛温柔的女子们打交道,见向氏如此羞涩便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过向氏很快也察觉出来了高琏的拘谨,于是莞尔一笑,道:“我是自小被按在书堆里头对着笔墨纸砚长大的,既没有三嫂子这样的魄力胆识,又笨嘴拙舌的,不像二嫂子能言善辩,若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三嫂子,还请三嫂子莫要怪罪。”她垂眸,眼底是无边无涯的温柔,今日她的穿着原是极为鲜亮的,鹅黄的袄子上头绣了金菊与丹桂,墨绿裙子上头绣着百子石榴与红菊,换成别人定能穿的十分娇俏活泼,可偏生却将向氏衬得温柔沉静。
向氏比她身为国母中宫的姐姐要生的美些,她身上有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单薄与透明感,而向皇后却总让人觉得她身上背着很沉重的担子,任何的喜怒哀乐都不得随心所欲。
当高琏在暗中观察宁氏众人的时候,宁泽也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宁泽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这位新嫂嫂的身上移开,他觉得常檀身上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的进退有度是任何一个高门贵女都要做到的,可是他总觉得常檀与那些姑娘们不同,她总会抓紧任何一个不被人察觉到的、微小的机会,让自己从这个温柔知礼的套子里摆脱出来,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