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挂着几盏琉璃灯,明净透亮,随宁刚才那突然的一扑,连楚及徽都没有预料到。
他手张开着,任她扑在自己怀里,良久之后才开口问:“出什么事?”
这世上想要欺负随宁的人,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斤两,说穿了,她出去代表的是楚及徽脸面。
随宁纤细手指慢慢攥紧他身后袍子,指尖用力得快要掐进血肉。
却一句话也没有回。
随宁在被带进东宫之前,曾被说过天煞孤星。
她四月出世,八月母亲因病病逝,两岁时父亲出宫办事掉下悬崖尸骨无存,祖父大受打击,撒手人寰。
二房二叔世袭爵位,只他无功无德,降爵位一等为侯位。
从那一刻开始,随宁便没有家了。
她只是寄居在随家,被堂姐妹欺负的对象。
二夫人养着她,是碍着她老国公孙女身份,盼她长大出嫁,日后便不会有什么人提二房是过继来的。
她还没享过随家两天福,就已经开始被家里长辈当成联姻工具物色未来丈夫。
直到随宁四岁那年,太子出宫游玩,机缘巧合之下听到随宁存在,过来探望,就这么巧看到随宁大堂姐生气推她。
小小的随宁没站稳,头磕到石头上,满头都是血。
仅仅因为她弄脏了大堂姐衣服。
那时候太子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年纪,见此场景勃然大怒,随家遭殃,大堂姐进了姑子庙,二夫人被说为不慈,多年都不敢出门参加宴会。
后来,便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养了个小表妹在东宫。时隔多年过去,世上已经没人会再在随宁背后议论克父克母,他们是在忌惮谁给她的宠爱,不言而喻。
楚及徽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随宁声音,也没再逼问。
马车外时而还有寒风吹起,他捡起自己的氅衣披在她瘦弱身体上,说:“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你二婶都知道透过我好办事,特地觍着脸来东宫找你行方便,怎么到你这就开始学着沉默是金,表哥是骂过人,但什么时候骂过你?”
他总是爱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让她有事就说,随宁不说,他又喜欢背后派人去调查谁惹她不高兴。
随宁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她轻声道:“我给你惹祸了,今天沉王府李侧妃呛我,我呛回去了,可能会让她丢面子。”
沉王府和东宫明面上越不合,就越会有皇子想拉拢沉王这位皇叔。
可随宁想让李侧妃在后面推一把。
楚及徽乐了,手指顺着她的头发,低头说:“惹了就惹了,沉王我都不曾怕,她一个小小侧妃算得了什么祸?再说你一个小姑娘,她跟你计较是她心胸狭隘,你愧疚什么?”
随宁头还埋在他胸膛里,心想倘若他知道是她先故意生事,恐怕就不会觉得她一个小姑娘纯善。
“今天我还出去走了走,看见繁华灯火下有人乞讨,”她闷声道,“只想春日早到,让人不必困苦于饥寒交迫。”
她这盏花灯是为沉王而买的,明面上赠出一盏给街上卖花卖不出的小女孩,旁人只会认为她见到困苦百姓又心软了。
除了早就盯着她的李侧妃,没人会深究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楚及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心吧,父皇今天出三道谜,就是想看民间有没有什么有识之士,被带进宫面圣那个人还不错,有点想法。”
随宁轻叹,寒门出身的未来状元郎,自是有些真才实学在手。
太子在男子里也是高大一种,搂着随宁,便更显得她纤细。她心里有很多话想告诉楚及徽,只不过话临出口,又变成了今天在外遇到的那些小事。
她终究没办法让他知道未来。
楚及徽捏着她的头发把玩,倒也不嫌烦,甚至惋惜今年没空,要不然就陪着她去走走了。
随宁慢慢闭上眸,萧玉没出现前,他会只陪着她,但萧玉出现后,他们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等马车停下来时,楚及徽先下去,要把她扶下来,就有管事就过来,小心翼翼对楚及徽道:“禀殿下,萧小姐回了,托人给这边送了套茶具,但太监手抖摔坏了。”
楚及徽微偏头,还没说话,随宁白皙手指便轻扶着他的手腕,踩着圆凳走了下来。
管事这才发现她在,登时有些惊慌失措。
东宫这边谁不清楚表小姐喜欢太子,在她面前明目张胆提萧玉,明摆着是想惹她厌恶。
门口灯笼高挂,照着旁人脸色各异,但随宁没说什么,她只轻轻朝楚及徽福身告退,先行告退。
楚及徽看了一眼随宁,点了两个丫鬟送她回去,说东西随主人,萧玉自己也是咋呼性子,摔了就摔了,别让她知道就行。
随宁轻按着被放到怀里的账簿,东宫主子里只有随宁爱喝茶,楚及徽书房摆的茶具都是等着她来摆弄,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