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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君,在想我为什么选择你吧?”
绘梨说。
“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姐,突发奇想的施舍?”
“一个养尊处优的夫人,在悲伤中的宽容?”
“一个陌生的好人,无处安放的好心?”
“‘只要看到其他人,就会明白自己的选择有多愚蠢了。’”
“敦君,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的……”
中岛敦低声地,坚决地否认。
“不是的。”
他重复着。
“长…泰子小姐。”
“我可不叫长泰子,敦君。”
绘梨又笑了一下。
这次他那双紫金色的眼睛没有再移开,在霎那间,似乎要明亮过身后灿烂辉煌的夕阳。
“我知道,泰子小姐是一个好人。”
“不是没见过世面,不是养尊处优,不是无处安放。我不知道为什么泰子小姐会选择我…但是我知道,泰子小姐在看着我的时候,是看着我的。”
“是善意的。”尊重的,自然的。
不是怜悯,也不是施舍。
突如其来的硬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中岛敦撑着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败下阵来,又转过头去盯着河了。
绘梨看着少年的后脑勺,看着他身上灰扑扑的长袖长裤,叹息着。
这个敦君比她想的还要合心意呢。
“所以,我开始在想,是不是我也该走出去。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去看看到底什么叫命运,什么叫反抗,什么叫生命。”
她面不改色地编织着半真半假的理由。
“如果我仍然留在那里,哥哥不会放我离开的。”
“他们甚至不愿让我受伤。他们乐意让我当一只甜美的只要歌唱的金丝雀,不去在意什么命运还是生命。”别老是去“为祸人间”。
她不予置评。
“所以我选中了你,敦君,因为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
“你说,这是命运,还是反抗…还是生命?”
中岛敦没有说话。
他自认为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倒霉的普通人。
他从孤儿院里,学会恐惧,躲藏,察言观色,学会忍耐,接受,听从命令,学会对于禁闭,束缚,电击,侮辱保持沉默。
不要说为什么不反抗,反抗不会让他填饱肚子,而服从,让他可以保有食物的尊严。
他也会尖叫,只要那能让他活着。他也会逃跑。他也会质问。他也会想为什么是我。
明明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如果沉默能让他活着,他会选择闭嘴。
他只是想要活着。仅此而已。
不为什么目的,不为什么意义。
无法知道,也看不见。
但我要活着。
他想要呼吸下一秒、下一分钟、下一小时,下一天、下一周、一下月、下一年的空气,就像是头被强行摁进现实的水塘里快要窒息了的人那样渴望。
他学会了孤儿院的规则,现在他又要重新开始学这个社会的规则。
恐惧躲藏忍耐接受察言观色听从命令不能让他吃饱饭,但倒霉可以让他死。
他不想死。
他会死的。
怎么办啊…他快要…窒息了。
泰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