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寿诞,我托着大肚子裹着厚厚的狐裘和江英一车,曲潭月也在随行之列单独一车。
我摸着肚子,感受着生命的跳动,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来,眼泪浸湿了江英的衣袍。
“不舒服?怎么又哭了?”
我本就娇气,怀孕以来更是屡屡莫名难过,有时吃着饭,有时和江英说着话,有时胎动也会吧啦吧啦掉眼泪。
一个生命在我肚子里长大对我而言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我的小肚子被一点点撑开,挤压的感觉让我难受,想到一个庞然大物要从如此狭窄的地方出来,我就非常害怕,如果可以毫发无损地将他就此止住,我想我一定会选择让他过几年等我准备好再出现。
我自己也对我莫名的眼泪感到烦躁,我问江英,“你会不会嫌弃我太爱哭了。”
江英笑着弹了弹我的额头,“你想什么呢,你是个爱哭包这件事我从小时候就知道了。”
听到满意的答案,我才稍稍宽解了一些,“那你以后一直不许嫌弃我。”
“好。”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抚上了我的肚子,安慰着里面同样躁动不安的孩子。
“我想吃城南的鲜虾云吞。”
“好,一会宫宴你少吃点,出来以后我带你去买。”
江英扶着我亦步亦趋地到了座席上,然后才在中间坐下。
陛下注意到我们,乐呵呵道:“元卿一会多吃点,看你瘦的,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孙儿,该好好注意身体。想要什么都叫江英给你弄来。”
“元卿的口味本就刁钻,不吃农人饲养的鱼虾,只要野水里刚钓上来的小虾,炒了嫌腻,蒸煮嫌淡,配了特殊的酱汁蘸了吃她才吃得下去。父皇这么说她就更要为难我了。”
皇后也难得对我和颜悦色,嘱咐了几句要注意的事项,回忆起了江英小时候的事情,
“我看是像你这个做爹爹的,现在是大了不那么灵敏,你六七岁的时候挑食得厉害,虾老了一分你都尝得出来,绝不肯吃第二口。那段日子可是把宋佩姑姑和厨子折腾得够呛。”
我想江英现在应该也没改过这毛病,他在宫宴上虽然什么都能吃上两口,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他默默剥虾,除非我喂,他才吃两口。
野水里的虾倒是不贵,只是难寻,也有老农欺人不懂,半饲半野地卖给主家。我从前吃不出来,江英想来也懒得特意去寻。
发着呆,江英将剥好的虾放在了我的盘中,叮嘱道:“先垫垫肚子,回家再给你做好吃的。”
我点点头,余光瞄了瞄他右侧的曲潭月。她正盯着一只螃蟹发愣。侍女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直接上手将螃蟹的四条腿掰下,然后拿着银锤像敲经一样在它背上敲打几下。
江英跟随我的视线望去,嘲讽道:“六公主不会连这个也没见过吧。”
曲潭月不屑道,“农夫不认识文字,纨绔不认识稻谷,有什么可骄傲的。”
江英摇摇头,骄矜地拿起他的银锤,三下两下姿态优雅地挑出了蟹肉与蟹黄,分装在碟子两侧,然后熟练地递给我。
我笑着伸手去接,皇后却突然道,“英儿,螃蟹性寒,不可给王妃食用。”
我缩回了伸出去的双手,江英讪讪将它回桌边。皇后又道,“你既然不吃就给侧妃尝尝,她来这么久还未尝过大业的鲜蟹呢。”
两人近在咫尺,江英却不耐地将东西递给侍女再传给曲潭月。
曲潭月倒是没心没肺地吃了起来,她眼睛一亮,夸赞道,“螃蟹真好吃,我可以带回去给絮娘吗?”
皇后笑道,“你想带就带吧,只是别直接拿帕子装进来揣怀里就走了,让他们给你装在食盒里就是。”
我不免再一次感叹皇后明目张胆的偏心,若今日换成是我,只怕要给爹爹丢好一阵的脸。
看着曲潭月挖着碟中的蟹黄,我心里又忍不住发酸,可是也不能怪江英,他可不是为她做的,也不能怪曲潭月,她也没有主动讨要,那就只能怪皇后了。
我看向江英,却发现他此刻也望着曲潭月,嘴角虽然没有翘起,但他眼中微不可查的笑意被我迅速捕捉到,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楞楞地看着他,就这样愣神,不敢触碰,我怕我会主动碰碎这场幻梦。直到他收回目光,我才心不在焉地嚼着嘴里的食物。
尽管我不去戳破,可本就脆弱的幻梦却会主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