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一名高大健壮的婢女端着铜盆从西厢房走了出来,大脚片子走在石板路上踢踏有声,将院内紫藤架下挂着的鹦鹉惊的扑腾起来,嘴里喊着:“撮鸟撮鸟……”
“骂谁呢?”
婢女一脚勾起不远处的鸡毛毽子向鹦鹉飞踢出去。
只听得“噹”地一声,鹦鹉扑腾着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扯着脖子吟道:“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婢女听着鹦鹉念诗的口气,颇像大公子阎少康摇头晃脑矫揉造作的样子,不由得嗤笑着撇了撇嘴,将手中的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拿起廊下的食盒往鹦鹉笼内添食,口中念念有词道:“李白,莫要与你主人这般没眼……”在一道锐利的目光之下,她硬生生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无措地挠了挠头发道:“姑娘,就在院中梳洗么?”
“先放着罢。”
婢女听着这句有气无力的声音,看着靠坐在廊下椅中阖目假寐的女人,圆润的鹅蛋脸因生病瘦了一圈,反而凸显了尖尖的下巴,竟然显现出以往从不曾有的娇弱姿态,仿佛方才那道慑人的眼锋是她的幻觉。
自从昨儿个早上姑娘苏醒后,一日过去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进食不但慢斯条理,优雅至极,就连日常喝的浓香烈酒,更是蹙着眉让立刻端走。一顿饭下来,不过略捡几样尝了尝,就搁下了筷子。说话时,眼角眉梢衔着与往常火爆脾气完全不同的淡漠与幽凉。
婢女咽了咽口水,进屋拿了一条薄毯蹑手蹑脚地盖在了她身上,再也不敢制造任何声响。
陆南星阖目,蹙眉忍受着来自薄毯上隐隐散发出劣质香料的味道,却并未睁眼。
在穿来一日内,不知是谁请来了萨满在屋内做法,杀鸡放血招魂。在此期间,鸡的惨叫声,院子里的敲锣打鼓声络绎不绝。就连下人们来来往往嗓门也大的出齐,吵闹得不得安生。
此刻,难得有片刻清净,她要将穿越这件离奇的事,好生捋清楚。
她是大明最后一任皇后。
閫于深宫五年,无时无刻怀念人在广州时,借着小舅舅的名头与十三行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成为当地的隐形首富。谁能想到,父亲被先帝临终顾命以后,在上京途中被起义军杀死,她被当做棋子嫁给了末帝。
末帝原本想立他的爱妃为继后,却被她横插一杠“鸠占鹊巢”,自然对她极尽冷淡,犹如被打入了冷宫。
自从各地爆发了农民起义后,她以一国之母祈福的名义宿在佛堂内诵经。亡国当晚,听闻回来报信的太监说农民起义军冲破了午门,将末帝和他的宠妃斩杀在乾清宫。
她打算从事先安排好的密道逃走,熟料却脚下一滑,狠狠地撞在了太|祖皇帝的石像墩子上,在剧痛之中失去了意识。暗中偷挖三年的密道,耗尽了全部的心血,却成为她的亡命之处。难道是太|祖皇帝显灵了么……
当她醒来后以为投胎转世了,谁知竟然穿到了金朝末年。此时大明的太|祖皇帝,还不知在哪里盘算着起义反金。而她所穿的原身是个乡野丫头,因着父亲有点眼光,是最早扛大旗起义的那批人,一跃成为了义军首领之女。
只是运气不好,原身父亲在招兵买马时不慎跌入山崖,直接将积攒了多年的人马便宜了原身的义父——阎兴邦。
原身被阎家父子的苦情戏码感动地以身相许,一门心思等着嫁给阎少康。殊不知,她早已被阎家父子捧杀的恶名在外而不自知。
想到此,她宽慰自己:只要有命在,重获自由亦不是难事。
“姑娘若疼的厉害,奴婢这就找人去把大夫请来。”婢女见有人拎着食盒前来送饭,刚要去接,就听到她的叹气声,又赶忙退了回来,关心地问道。
“不必。”
陆南星这才将目光落在婢女身上,脑海中浮现了一些陌生的记忆:此婢女名叫阿硕,是原身父亲起义后捡来的孤儿,对原身很是忠心。
“告诉他们,不必派人过来做法,这几日我想安静地养病。”
阿硕“啊”了一声,“奴婢听管家说,大帅安排了三日跳大神的来给姑娘驱鬼。如今姑娘好似魂魄还未归位的样子,还是再忍耐两次……”
陆南星缓缓抬眸,只睃了她一眼,“我说的,你照做便是。”
阿硕从她犹如数九寒天般的目光中,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威压,惊诧之下连连后退两步,将身后拎着食盒来不及躲避的人撞了一个满怀。两人纷纷在“哎呦”声中,伴随着几声碎裂的声响,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这般毛毛躁躁,平日里如何当的差?!”柳嬷嬷亲自将被撒了一身粥的婢女扶了起来,大如铜铃般的眼珠子不满地瞪着阿硕。
阿硕见骂她的人是夫人身边的红人柳氏,据说这个老虔婆曾是某位知州府里的教养嬷嬷,最得夫人青睐。平日里,更是瞧着自家姑娘哪里都不顺眼。今儿个她来,还带着刚被大公子抬成通房的落月,统统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