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谁?”
这句话简渊听过许多遍,就在高中那会儿。每当他周末找康杜若去图书馆时,就会从家属楼下的门铃中听见。那时康杜若的声音清脆明亮,尾音隐隐上扬,带着天然的雀跃,有种百灵鸟的画面跃然纸上。
然而,现在简渊听到的只是一个冷淡而毫无起伏的声线,他一时有些恍惚,顿了一下才接道:“康杜若,我是简渊……”
话才起头,简渊就觉得,一小时前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简直傻透了。他既不差人也不差钱,究竟有什么必要,非要给一个明显疏远他的老同学塞一份工作?
搞不好,康杜若连面也不见就直接甩他一个闭门羹。
简渊内心自嘲一声,但几乎下一刻,他就听到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康杜若隔着一道纱门出现在了他面前。
“怎么……你怎么来了?”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从康杜若的脸上褪去,而事已至此,简渊只好把他预设的理由搬出来。
“我手头有个选题,想和你当面谈谈,我觉得你也许会感兴趣……”他这么说的时候,余光已大致扫视了康杜若的家,第一眼就看到了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的康母。
康母与他印象中的样子也有很大差别,甚至老的有点脱相。他出于礼貌,在门外就冲着妇人点了点头:“阿姨好,好久不见了,我是简渊。”
奇怪的是,康母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压根没有对他这个久别重逢的晚辈起任何反应。
“你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下。”简渊正疑惑着,康杜若已经恢复了冷静。她胡乱扎了一下披散的头发,往前一步就挡住了简渊的视线,“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谈?”
简渊无奈苦笑了一下:“我想,我和你的沟通应该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吧。”他暗示着他们两次都不欢而散的面谈,又朝门内示意道,“不请我进去吗,门外可能不是个谈话的好场合。”
“……”康杜若朝内看了她母亲一眼,并没有请简渊进门。她像是思考了一会,最后拿了一件外套出来了,又顺手把安全门从外面锁上,这才五味杂陈地看了简渊一眼,“家里挺乱的,也没什么可招待人的,我们去外面谈吧。”
康杜若所谓的“外面”,是离她家不远的一家小咖啡馆。这店铺挤在寿春西路摩肩擦背的五金店、水果摊、小超市和卤肉店之间,把那本来就没多少的洋气溟灭得半点不剩。除了康杜若两人,店里再没有别人,倒正好从另一个层面达成了闹中取静的效果。
简渊喝了一口跟速溶没差别的咖啡,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袋材料:“这是老徐公司的一个系列选题,第一本基本没有任何反响,但我直觉它还可以深挖。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做过中国传统文化的选题了,也不太了解现在的国学市场,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康杜若看了看小桌上的文件,又看了简渊一眼,神色有些微妙。
“怎么了?”察觉到这一点的简渊问道。
“……我没想到你真是来找我谈事的。”康杜若借着喝咖啡的动作,低下了头,“我还以为你又是找了个什么由头,想再教育我一顿。”
简渊有些啼笑皆非。确实,他们俩都是成年人,既不用像对孩子似的训人,也没义务像孩子似的听训。但他就是忍不住,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算没有公事,我们不也是老同学吗,难道就没什么可以聊聊的?”他半开玩笑地想活跃下气氛。但这句出口,却让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之前跟几个老同学吃过饭,他们都没你联系方式了,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不在淞城了。你怎么跟班里彻底断了联系了?”
“……高考考得不太理想,不好意思跟他们联系了。”
简渊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是滋味。康杜若高考那年,应该正好是她父母离婚那年吧。
“是因为你父母的事情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由想起那年,康杜若的母亲还来附中闹过,对康杜若又哭又骂,把跟在一边的他吓了一跳。但之后不久他就出国了,那件事也渐渐随着岁月淡去。可现在,他忽然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一个充满灵性与热情的女孩蹉跎成这样?是什么让她出门时,要把母亲反锁在家里?
“你跟阿姨,现在过得怎么样?”简渊最终还是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