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郎,你读的史书也不少,自然知道谋臣和主公之间,因利相聚,道不同又离心的道理。”卢静观寥寥数语,就解释清楚了,“柳二郎,这些事没人提起,不是因为讳莫如深,而是因为不重要。我这叔叔,骨鲠难合,一辈子了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他现在什么下落,也没人在意。大父将其逐出家族,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样一个聪明人,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有许多脱身的计策,所以我也懒得去找。可能,云若会留心在这上面。毕竟当年云若的书道,颇受其影响,也只有近些年来,才自成一格。”
柳洲隐还想再问,谢宛却拦住了他,“卢侍郎,我们看见一老翁,年岁举止和谈吐,都与此人相近。所谓亲亲相隐[ 古代出于对宗法制度的维护,亲人之间要互相隐瞒罪行。],如果真的是他,还希望卢侍郎能管教家风,我们就不便参与到其中来了。”
“也有可能。”卢频伽坐在一边,这样待客的场景,卢静观并不会刻意让小女儿回避,“那,这位娘子,我想问,此老翁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你怀疑是我叔祖呢?”
谢宛说不出来为什么,喝了口茶后,“其一,此人对崔神秀不屑一顾,而卢前辈当年在虎牢关攻城,一举击溃洛阳守军将领崔玄览——也就是崔神秀的父亲。其二,通过言语可知,此人年轻时曾有极盛功业,到头来恍若一梦。其三……柳二,那首诗是什么来着?”
闻讯,柳洲隐马上背出了那首诗,卢频伽霎时反应过来,“这是古乐府的《将进酒》,宴会上唱的,我叔祖确实像是能唱这首歌的人。”
卢静观深深叹了口气,“既如此,若真是他,这样一个聪明人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说明肯定有大事要发生。我也不消去找他,他会自己来的。我这辈的儿郎,也就云若和他亲善,性子相投。过几日,云若也要回京,到时候再说吧。”
谢宛和柳洲隐对视,见问不出什么来,便眼神示意,准备离开。卢静观却喊住了柳洲隐,“柳二郎,你今年几岁了?”
“刚……刚加冠。”柳洲隐不明就里,“卢侍郎问这个做什么?”
卢静观站起身走进,仔细端详了柳洲隐,又看了看幼女频伽,“还没有婚约吧?”
谢宛心头一震,如遇惊雷。是啊,柳洲隐是军功勋贵,卢频伽是名门贵女,他们二人自然极为般配,家族为了利益最大化,总是会在内部联姻。她细细看着频伽,眼神躲闪,不想让频伽发现——双环髻,玲珑玉簪,金玉花树,雪青色上襦,浅绛衫子,配上一条红色宝相花纹披帛,大红大紫,犹如那花丛中最耀眼的牡丹。这样的姑娘站在人群里,怕不是一眼就能看见吧?她看了看自己,那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衣服,实在是云泥之别。
被打量了许久的柳洲隐习惯着微笑拒绝,“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齐大非偶,柳家陇右部曲出身,如何能攀得上高门范阳卢氏?”
“啊,哈哈,我只是问问。柳二郎才智过人,卓荦不凡,婚事自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若是投缘,我也不好拆散鸳鸯配;若是不投缘……那便是貌合神离,终生遗憾。”卢静观笑着圆场,想起柳家儿女的婚配,确实没有一个是高门:长女柳江云,嫁给了同样部曲行伍的骆明河,长子柳泊宁,娶的是永城县主——魏氏,陇右豪族。现在,自己贸然邀请,实在有些不合时宜,“那今日先聊到这里,下次二郎也可以来坐坐……还有你这个朋友,也能来看看嘛。谢姑娘和我家频伽,年纪相仿,小姑娘聚在一起,总是有话讲。”
敏锐的柳洲隐,察觉到了谢宛的不悦,“嗯,下次我带阿宛来,就不会空手了。今日多谢卢侍郎招待啊!”
“哪里哪里!”
送走了二人,卢频伽便打算回闺房。卢静观却在堂前问道:“频伽,我问你,你觉得这柳二,人怎么样?”
卢频伽立在堂前,周围暮色已起,府上灯笼一个个亮起来,这才显得她冰清玉洁的脸上多了几丝暖意,“儿女之情,父亲是真不通呀。刚刚那位姑娘,看起来像是喜欢柳二郎的样子,那我怎么能插足呢。更何况,柳二不是说了,齐大非偶,如果这样我还上赶着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太着急了?”
“门当户对才好,谢姑娘和柳二并不般配。”
卢频伽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那不一定,如果人好,自然能忽略那许多成见。谢姑娘谈吐不凡,万一他们二人真的成了呢?终身大事不可太过武断,父亲要是急着把我嫁出去,也得多掌掌眼才是。”她看了一天的书,脖子有些酸痛,便按了按项颈,“晚上,我想临一临云叔的字帖。”
“晚上不能看书。”卢静观有些严厉,“点灯熬油,把眼睛毁了,得不偿失。你都看了一天了,也该歇歇。过几日我把谢姑娘请来,你跟她多聊聊天。”
卢频伽微笑着欠身,“我也挺喜欢她的,样子可爱,看衣着,怕是游走江湖的小侠女。在府里待得久了,其实也想出去看看呢。”卢频伽望向四四方方的天,朱墙碧瓦,将她圈了起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直到今天,她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