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唯缓缓地眨了眨眼。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问这个。”她说,“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选择问我的动向,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你这么说,我才觉得不浪费。”卡伯纳不置可否,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的语气还是很轻松,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就像你知道的,我被朗姆叫走了,我们谈了一会儿。”苏唯回忆着,“然后,我从那里离开,那时候……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随便找了辆公交车就上车了。”
她停顿了一下,斟酌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是否应该说出口。
“你就当,我是想散散心吧。”她别开眼,手指捻了捻衣角,“朗姆跟我说,库拉索死后,她原本的办公室归我,原本让库拉索干的事情也转交别人处理。”
“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卡伯纳淡道。
“我知道的,只是难免有些人走茶凉的感觉。”苏唯声音放轻,“就像是之前那样,总会留下我一个人。”
“大叔,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也像在问自己。
不习惯袒露心迹而有些不自然的语气显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就像强装大人很久了的小朋友掀开了面具,小心翼翼地试探能不能出现,却又被自己强力的手给按了回去。偏偏说话人却陷入某种一并牵动的情绪之中,指节无意识地张缩着,衣角被揉皱又摊开,对自己展现的姿态如何惹人怜惜,浑然不知。
卡伯纳久久没有说话。
苏唯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发觉自己可能触碰到了对方的私人领域,猛然回过神来,刚要解释什么,却听到了他叹息般说:
“每个人都要习惯告别。卡慕,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伤春悲秋的权利。
组织不讲感情,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永远适用。
你问我我会怎么做,很简单。当你看到一个你认识的人死在你面前,你会难受,感到无力,甚至想要自责。但是当你看过十个,二十个,乃至更多人的死亡,你也会变得无动于衷。你会变得冷漠,但是你会接受,这就是适应。
卡慕,你是很聪明的学生,很多东西不需要我教。”
她怔在原地,愣神的片刻大叔又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冰箱里有葡萄酒吧,给我拿一瓶,我带走。”
苏唯罕见地没有反驳,起身给他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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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姆给自己安排的这位老师,实在是太过敏锐,也太过聪明了。
苏唯躺在床上,心里一遍遍想着刚才的对话和白天的事情,一头乱麻,实在心累。
有一点卡伯纳说错了,并不是不愿意放过自己,而是对她来说,大脑空闲下来远比忙碌更可怕。那些她不愿意细想的、来不及细想的,和所有短时间被压下来的情绪一起,会像滔天洪水一般涌来,无法逃避,无法阻止。
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会本能地选择对自己伤害更小的方式。
说实话,听到卡伯纳的问题的时候,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见小泉红子的全程她足够谨慎,没有看到任何跟踪的影子,也检查过自身上下,确定了没有监视设备,这就确保了卡伯纳不可能这么快知道自己的行踪。其次,以防万一对方查路上的监控网络,她也在临走前拜托了小泉红子,用魔法做一点掩饰。
哦,还因为这件事惹对方生气,挨了一顿骂。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
感情牌可耻,但好用。没有到最后的时刻,就朋友和师长的身份,她猜到了卡伯纳不会逼迫她回答。苏唯清楚自己远没有那么强大,只是她一直压着理智关紧了情绪的闸门,而这甚至都不算泄洪,对她来说并不算困难。
在无声的博弈里,脆弱也是一种武器。无奈,彷徨,心力交疲,无需掩盖。也正因为所有情绪都是真实的,所以不会被怀疑。
这是安室透在仓库里亲身教给她的道理,现在看来,效果好得出奇。
至于卡伯纳有没有看出来自己算计的心思,在他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那最后意味深长的夸赞,她没有办法不多想:或许从一开始,大叔只是想看看自己打算如何应对这个问题。
她喊他一声“老师”,他便教她。
他根本无心讨要自己的情报,只是一个噱头,今天所说的一切他本不必说,但是他如此耐心,因为这是“见面礼”,是他以老师身份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至于所谓冷漠,所谓接受和适应……
谢谢你,大叔,但是对不起,你的理念,我绝不认同。
苏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神思不宁,干脆地爬起身,打开了书房的灯,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要不是卡伯纳提起,她都忘了自己冰箱还是个隐形的酒窖。
晶莹的液体在杯中摇晃,苏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