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瞧见慕闲一个芝麻粒点大的背影,她忍不住道:“此次宗门账务能得以查清,三师弟废了不少辛苦,想来定然是因为这样仔细的性子,才能察觉出账务中的纰漏之处,宗门也才能及时止损。”
吴余点了点头:“为师方才在想,若是一直无人能察觉出这其中的纰漏,待来日宗门遭遇大劫,这宗门上下六百余弟子顷刻之间覆灭,我等却还以为只是天道不公,不肯降人才呢。”
山风略过曲径的发梢,她静了片刻,同身旁的吴余道:“师尊,我想下山。”
吴余噎了一下,立马变了脸色,骂骂咧咧的念道:“当初将你从你母亲房中抱出来的时候,就不该叫你小师叔第一个抱你,好端端的姑娘家,像了他,倔的和山下驴肉馆门口的那头驴似的。”
曲径点了点头,道:“徒儿失忆了,也不太清楚,师尊说徒儿像那就是像罢。”
吴余:……
“你师叔说了,不行。”
“师尊,让徒儿下山吧。”
吴余噎了一下,恨道:“我当初叫你师叔对你们姐弟俩好点的时候,他非说慈母多败儿,不能娇养了你们,好家伙,直接给你们姐弟俩当娘了!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他自己却还倔的和个小牛犊子似的,偏偏要跟人对着干,开始想管着你,圈着你了,你说你一个大活人,是说圈住就能圈得住的吗?”
曲径心想,师尊的意思,这大约便是要答应了,她道:“荣长老方才说弟子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但从前所修的道法总是在的,可借此机会下山历练。”
她见吴余没有回答,便继续道:“我也晓得,宗主、师兄还有云舒希望我远离纷争,可师尊,弟子身在青山,俯仰于天地之间,修习济世之大道,又如何能身怀道法,却不承担其重任,如此岂不是要叫天下人耻笑?即便徒儿顶着张厚脸皮,不去听不去看,但我自己就能心安吗?”顿了顿“再者……三师弟递给我的账本我瞧了,瞧着怪头疼的。”
吴余默了许久,还是评她为:“姑娘是挺好的姑娘,只是跟头倔驴似的。”
曲径忍不住笑了。
二人行至山涧,吴余瞧着两侧的青山,突然同曲径道:“我青山万里弟子,生长于群山之间,这群山教会尔等坚韧刚毅,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我又如何能劝得动你。”
他嘴中念了个诀,换来了自己的佩剑,而后同曲径道:“下山之后,莫说是我叫你下去的,师尊我一把年纪,还得因为你们几个小辈挨另一个小辈的骂。”
曲径随着师父念了唤剑的口诀,卧水划破长空而来,她口中道:“徒儿明白。”
曲径瞧着手中的剑,突然想,它从屋中出来时,莫不是把慕闲刚挂上去的帘子划破出口子。
山涧落了一片叶,曲径在卧水的剑身上看着那片泛黄的秋叶一点一点的飘落,直至消失在剑身所能看见的地方,她提剑,挥剑,舞剑,剑锋寒芒微现。
吴余盘腿坐在山崖间凸起高石之上,曲径瞧不出师尊在想什么,只是在此处隐隐能听见虚言峰那处瀑布击石的轰鸣之声。
吴余突然开口:“明日卯时来书房见我,我寻个闲人带你下山。”
曲径收起卧水,冲着吴余行了一礼。
回到峰上时,曲径瞧着自己窗上破的偌大一个口子,又瞧了瞧手中的卧水,默了默,寻了块木板将那洞暂时挡上了。
第二日一早吴余唤了虚言峰的弟子叫闲人来书房见他。
少年从外匆匆赶来,衣摆上沾染着晨露的凉意,垂在身后的发带微沉。
他向坐在桌案前的吴余行礼:“秋日露浓,师尊不该穿这一身薄衫坐于此处,会着凉的。”
吴余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不确定的伸手去摸了摸身上衣物的厚度,说他有些:“唠叨。”
慕闲笑了,回道:“院子里的师弟我都已经安顿过了,也吩咐了弟子们每日给师尊热茶。”
吴余听后点了点头:“唠叨。”
吴余身后的屏风内,曲径端坐在此,她点了点头,觉得确实挺唠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