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会受到责罚。可那位贵人——陈家家主,凹陷苍老的眼窝迸发出两道寒光,来回在他饿殍似的身体上打量,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给他起名,唤陈宴初。
家主说,世间人多贪婪,如他这般如行尸走肉,无欲无求的人,实在少见。
他只是懒得去想,对于曾经为奴隶的他,能吃饱睡好就是唯一欲望。
他从血奴营里出来,不再是低贱的奴隶。
他成了陈家的杀手。
他跪倒在家主面前,家主静静注视着他,压迫的视线令他喘不过气来。
陈家家主拍拍他的肩,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宴初,为了陈家,成为陈家最好的杀手。”
从此,他握起刀,如同操纵者手下的傀儡,只知道杀人。二十岁的陈宴初,什么都不是,只是陈家最好的杀手,从十五岁杀掉第一个人开始,手中杀孽不计其数。他本就生的昳丽,多年浸染在鲜血里,戾气晕上他的眉眼更显浓艳张扬,他鲜少问自己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陈家家主给他吃了人生中第一顿饱饭,穿上人生中第一套新衣,他这样做,是为了报恩,报活命之恩,养育之恩。
家主说,他是陈家最好的一把刀。
他受宠若惊,从威严的的人口里说出仁慈的话来,即便知道这话没多少真心,仍抵挡不住他一个陷于黑暗的人,祈盼着抓住唯一的光。
对上家主看向他宛若看着一件趁手兵器的目光,他试图在里面找寻自己存在过的身影。他觉得他是特别的,至少杀人了得,不过只是徒劳,家主的眼里容不下一只小小的蝼蚁。
他好像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那些看到他提着刀,手上沾满鲜血模样的人,向他投来冷淡的、恐惧的、求饶的、无情的、残酷多智的神情,令他已腐的心干脆欲裂。他不过是想要一个人,见过他如地狱修罗的一面,仍能向他奔拥而来。万籁俱死之中,他不愿只身一人,听着左侧的心脏胡乱地跳动,应和着岁月流连的纷沓。
不知何时何处传来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时时在家主身边的那个黑衣少年,是个什么来历?啧啧,那样艳丽一张脸。”
“你说他?呵,那样艳丽一张脸,却听说杀人如麻的,那是家主身边的杀手。”
“叫什么?”
“陈宴初。”
等到初崖山的天边落日熔金,一列西域乐妓的马队静悄悄驶入城中。谁也没有发现,自从马队进入城中,整座初崖山城被一层模糊朦胧的雾笼罩其中,像是幻梦一般。
两个时辰以后,城内各处的司长和侍卫首领纷纷谈笑着步入城主宴请宾客的大殿里。初崖山城主日夜笙歌的作风在城中无人不晓,出了名儿的独爱美人,好摆筵席,所以对于今日的晚宴,众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避开前殿的奢华享乐声,一道黑影蹿进了后殿的西厢房,此处是晚宴伶人舞姬的居所,纸糊的纱窗上依稀可见伶人梳妆打扮的剪影。
黑影躲过一片红香绿玉,仍在嬉笑打闹的舞姬们并没有发现异常。他在暗处警惕地观察了几眼,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倏地转身离开不见踪迹。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房间,诡异地传来低低的咀嚼声,不经意让人毛骨悚然。黑影皱了皱眉头,猛的拨开那层珠帘,只见一个女孩左手拿着一只滋滋流油的肥鸡,右手抓着精致的果子,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看见门口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连对面的黑影都呆了一呆。
她下意识咽了咽,含糊不清地弱弱喊一声:“哥哥……”
黑影摘掉斗篷,一个稍年长的少年,露出一张刚毅英朗的脸庞来,是黑山白水的气质。
少年差点没被当场香晕,他定了定神,走到满桌的荤腥前面愤愤地坐下,荀瑾年将桌上的菜往他的方向推,奶奶的嗓音催促他说:“吃,多吃。”他径直抓起摆在中央的冰糖猪肘啃起来,肥而不腻的肉盈满口腔,他享受地眯起眼睛,囫囵着声音开口:“好你个荀瑾年,有肉吃也不叫上你哥。说,这些吃的哪来的。”
“东边的大厨房里拿的。”瑾年眨了眨天真妩媚的眼睛,桌子底下的腿一晃一晃,看得出来吃的很开心。
“哦,”少年嘴上应着,手里的动作不停,夹起几个小肉包就要往嘴里塞,忽的想起什么似的,他愣了一瞬,歪着头看向妹妹,“你说哪,哪里?东边的大厨房?”
这回又轮到她的哥哥——荀彧惊讶了,手里的肘子掉在盘里,东边的大厨房煮的都是晚宴上客人们要吃的食物。瑾年贴心地用肘子刮干净盘子里的冰糖酱汁,重新塞回他手里,古灵精怪地耍起嘴皮子,说:“放心吧哥哥,我偷偷拿的,没人发现,况且这么多道菜,怎么可能有人分得清。反正总得被人吃掉,谁吃不是吃……”
“你再看看这,”顺着她的指头方向,瑾年手里正掰着个满黄的螃蟹,一嚼一吮,吃得满手腥,她神神叨叨地开口道:“这般高的雪原,城主还吃得这样好的河鲜,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