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弱弱,洒满玉阶,我顿然惊醒,睁开双眼,才发觉自己趴在龙椅上沉睡了许久。
一件鹅黄轻衫随着我起身的动作滑落,我抬眼看向无极殿外,一片紫红色的朝霞悄然攀附在宸宫玉瓦上,昨夜相伴之人已不见踪影,他的动作极轻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我的美梦。
我回到康乐殿,开始筹备宫宴事宜,甘夫人首次把调遣宫人的腰牌赐给了我,此番形势,旁人已察觉甘夫人属意于我,尚宫之位也已是我囊中之物。
一路走来,我已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繁琐复杂的宫中盛会,应对突发事件时也多了几分沉稳,我越来越像雪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便是她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只是眼前这繁花盛景,缺了她的翩翩白衣,总有几分落寞之感。
“楚妃!”丁香的声音顿时将我的思绪扯回眼前,“你发什么呆呢?快帮我准备锅底,一会儿误了时辰,太后怪罪下来我可就做不成女官啦。”
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所谓海棠锅底,便是以海棠花入猪牛骨高汤,借助洛神花的颜色,做成咸鲜适口的汤底,其色如藕花之色,粉嫩可人。涮锅的蔬菜分别有骊山的鲜笋,江南快马送至玉京的嫩菱,开春湖泽中的野菰,各类常见时令嫩菜,枸杞芽,野菌菇等。肉类则在我和丁香的商议下,定为只用猪肉,将整猪切分出不同的部位,猪心管脆爽可口,猪舌弹牙有韧劲,梅花肉丰腴美味,臀肉紧实耐煮。
其中后腿肉尤为鲜美,最宜用黄酒盐渍数日,再用山泉水洗净,片成薄如蝉翼的火腿片,包裹焉耆蜜瓜一同享用。
丁香一面偏着新笋,一面和我说起她在御膳局听来的传闻。
“你听过张美人吗?听说这次宫宴,所有妃嫔都应邀来了,只有她称病不来。”丁香顿了顿道,“楚妃,你真不知道她有多穷奢极欲。”
“有多穷奢极欲?”我摘着海棠,随口应付道。
“你不在御膳局做事,自然不晓得。张美人每天都要吃牛乳炖燕窝,她是宠妃,哪怕顿顿燕窝也不算什么。只是今年收成不好,进贡的牛乳一共就那么些,全进了她一个人的肚子。”丁香的牢骚越发越多,又开始了她滔滔不绝的毛病,“这些都不提,只有一件事最气人。咱们到点就寝,谁知那张美人的侍婢,三更半夜地来御膳局,催要夜宵小食。师父也拿她没辙,一顿折腾,天也亮了,觉也不用睡了。你说......陛下怎么会宠幸这样的女人?”
我手中一停,也顿时陷入了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丁香的疑问。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哪要什么理由。女人眼中的好女人,未必是男人心中的好女人。”
丁香歪过脸来看我,笑着说道:“那皇帝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我上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笑道:“你自己问皇帝去吧!”
海棠宴意趣浓厚,原本只是后宫作赏花游乐之用,不料这提议最后传到了宸宫里,陛下竟邀了百官入宫赴宴。此宴不涉及朝堂政事,只求闲暇娱乐,因此与会者不必着朝服入宫。既有群臣应邀而来,便少不了飞花令,吟诗作对本就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娱乐。
今日艳阳当空,云轻风暖,上林苑中红霓漫天,海棠似乎早已闻得风声,早早地盛开在了宫殿之中。宫女们身着红粉香云纱裙,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翩然入殿,细细地布置起了果品点心。
妃嫔们早已提前入席,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候太后凤驾。海棠花随风落英,片片送香,妆点着这场为趣味而设的宫宴。我扫了一眼席上的宫妇们,她们盛装出席,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端庄娴雅,或穿粉蓝,或着香檀,精致的宫妆无一不透着华贵气质。这便是高风起的妾室们,拢共不过七八人,听说比起前朝皇帝来,冷清了不少。
我还听说,这些女子都是在最好的年华里应选入宫,或为家族利益,或为父兄筹谋,纷纷只身跨入这深深宫海之中,从此各听天命。只可惜咱们的陛下,素有“专情”的顽疾,便是应付也极少施恩,三年前专宠了一个容华夫人,如今,又专宠着张美人,只把她们当做堆积在后宫的一粒灰尘。
丁香说起张美人,就没有半句好话,我却对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的张氏生出了一丝好奇。
无极殿的寂寥阴冷,总是让我有一种靠近了高风起的错觉。我至今仍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将我和他关联在了一起。由此,我对张美人越发好奇,她见过沉默不语的高风起吗?她是否同我一样,放肆地批判过他的人格?
一只小小的风筝突兀地悬在远处,立即拉住了我的视线。
我怔了片刻,立即不假思索地丢开手上的海棠,追着那风筝跑了好一阵,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放风筝的人。
“小主,是楚姑娘!”
小宫女的手指了过来,那人随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满满的牵挂,焦急地奔向了她。
“籽儿!”我激动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漂亮的长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