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办公可以平心静气,只有皇帝的心腹宠臣才有资格在此值守,周不世自幼于御前侍奉,如今更是擢升侍郎风光无限,他几乎日日在永定阁过夜,玉京城里的府邸反倒很少回去了。
我下意识地将目光移至书桌,那书册纸笔的摆放亦彰显着主人的个性,整洁,素净,一贯如此。我见纸镇下压着一封家书,摊开的奏章只写了一半,便斗胆猜测他的烦恼都源于那家书。
“侍郎大人可是为上将军的事忧心?雁门......乱了?”
话音未落,周不世犹豫了片刻,却始终掩饰不住眼中的惆怅,他背过身子去,黯然道:“我大哥周立功,年少从军,十五载不曾归家,这是他寄来的唯一一封家书。陛下有意召他还朝,封为卫国大将军,哪里想到昔日的部下,竟与胡寇勾结成了叛军,大哥率军清理门户不慎受伤,如今损失尚未上报,恐怕......”
我心亦跟着一沉, 愕然道:“所以侍郎大人决定上书,自请去雁门戍边?”
周不世背对着我,沉默良久,叹声道:“我父亲一生报国,最后战死沙场,哥哥继承父亲遗志戍守边关十五载春秋,我只盼陛下顾念周家满门忠烈,可不追究损失辎重的罪过。”
“陛下不会同意,上将军更加不会同意。”我说完,周不世便回身怔怔然看着我,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也惊讶于我的敏锐直觉,想必那家书就是周将军劝解他的话,这奏疏恐怕也被驳回了好几次。
“为何?”
“军法如山,上将军他治军不严理应受罚,但陛下念在周家的功劳上,不会严惩上将军。至于侍郎大人你......你是上将军的弟弟,又是自幼伴读圣驾左右,陛下或许早已将你视如手足,又岂会轻易让你去戍边呢?”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你又如何知晓陛下心中所想?”
我仰起头与周不世对视,他略微错愕,这一次却没有如从前那样避开我的目光。
“侍郎大人,你有没有听说过,你心里怎么想事情就会往你所想的方向发展?你越是担心上将军,结果就会越糟糕。”
“楚妃你......”周不世眼底升起一丝薄怒,他似乎以为我在打趣他。
“你不信,我就推演给你看。侍郎大人,您听仔细了。”我走到书桌前,执笔继续书写未完的奏疏,“上将军来信,劝你不要冲动行事,安心在朝中辅佐陛下。另一面,他继续在军中养伤,清点损失上报,雁门虽稍有变乱,但对于他这样久经风霜的将军而言,局面尚可寰转。而你,你却因为担心上将军的伤势,无心政务,终日只想着让陛下允你去雁门,陛下很生气,于是驳回了你的奏疏。你见陛下生气,以为他对此事十分重视,必然降罪于上将军,却不知陛下怜惜你周家一门忠烈,上将军七尺身躯已许国,故将你视为唯一的血脉,留在京城。可惜你并不知晓陛下的苦心,反以周家以往的功绩为由,求陛下网开一面,此事在满朝文武眼中,就成了另一番模样。人人都说你周家以功劳自居,蔑视军法,连陛下也要顾忌周家。周将军,你还不明白吗?如不是陛下顾念旧情,早就连你也一起下狱了。”
我捧起奏疏,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接着送到周不世面前,道:“侍郎大人,您还要继续上书吗?”
周不世沉默不语,迟迟没有接奏疏,我静静地打量着失神的他,试图解读他眼中的情绪。
“大人,上将军希望你修身克己,他不在玉京的时候,就要靠你支撑起周家的一片天。你如今刚擢升侍郎,外面有很多眼睛盯着你,他们都巴望着你出错,越是这样,你就越要沉住气。”
又过了片刻,周不世的眼神终于略有缓和,他推门走到后殿,凝望着墨梅林深深吸了口气。
“楚妃,多谢你。我的心情似乎平复了许多......”
墨梅的香气使人感到宁静,周不世微笑道:“对了,你怎么会来永定阁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缓了缓,也回以一笑:“年节将至,我想请侍郎大人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侍郎大人,时候不早我该回宫了。我的计划都写在这张令牌上,你看过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我将一只写满小字的木质令牌交到周不世手中,接着欠身行礼,跑到门边。我回头瞥了眼他,那令牌的正面画了一只叮当猫,一看便知出自我的手笔,周不世见后忍俊不禁,不由得笑出了声。
回宫的路上,风雪似乎不似来时那般凛冽,不知是否因为被人用温暖的目光护送了一路,我只觉周身暖热,心中的欢愉难以言喻。
“不好,我该不会......”我吃了一惊,瞬间红透了脸。不可能!怎么会呢......
剩下三天就交由周不世替我完成最后的布局,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我便留在康乐殿中,借扫雪之名熟悉此处的环境,如今我对康乐殿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越了在此侍奉多年的宫女。
但我越是沉稳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