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仲不解,微微蹙眉,“臭黄花?”
詹仰:“就是那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
闻仲:“是。”
詹仰:“同样是吃人,一个是妖,一个却是狼,有什么区别?”
闻仲认真解答:“狼为自然寿数,虽嗜血腥,身上却无妖邪之气。妖为山精炼化,靠近人的意识,不甘数年寿终,又急功近利,往往剑走偏锋,吸食或谋害凡人之命而提升功力。身上携有的,大多为妖邪之气。”
詹仰听得云里雾里,又道:“大多是什么意思?难道妖还有好的?”
闻仲耐心至极,道:“不乏一小部分,修炼时稳扎稳打,不取人命,不损仁德,渐趋玄门正道,渴盼与人一样,能够修成正果,或是单纯的延寿千年。”
詹仰:“若是遇到这些妖,你会去捉吗?”
闻仲:“不捉。”
詹仰:“那该如何?”
闻仲:“指明出路,后续观望。”
詹仰望着他清冷的眸光,见他自始至终不起任何波澜,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被人一手凿刻出来的石像。而偏偏这石像雕得过于完美无瑕,比寻常所见的,至少比她生平所见的那些活人,更要像个人的模样。
他在解释这些疑问时,专注而又深沉,有种骨子里刻下的疏朗与清明,眉宇间流露的,是断然不容旁人置喙的笃定。
闻仲定定然与她对望一阵,垂下眼帘道:“走吧。此地阴冷,不宜久留。”
詹仰:“等等。”
闻仲侧过半边身子,道:“怎么了?”
詹仰曲膝跪在那只想吃了她的饿狼身旁,道:“你说它不是妖,却因我而亡。那就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它。我虽然不怕死,却也宝贵我自己这条命。狼兄,恕我自私,就不一命赔一名了。”
闻仲几步走近她面前,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詹仰:“荒天野地,那些野兽饿极了什么都吃。帮狼兄挖个坑,入土为安。”
说着,狗埋骨头似的,双手抠进泥土中开始刨坑。而她还未等刨几下,只听“苍啷”一声,一道白光闪过眼前。
闻仲长剑点地,道:“你退开些,我来挖,你来埋。”
詹仰一惊,愣了片刻,依言让开了些。
闻仲那柄长剑不但锋锐,捉妖一把好手,刨坑也不在话下。不过多时,一方深土坑大功告成。闻仲将那恶狼摆入坑底,半跪在地,一捧土一捧土开始填埋。
说好了分工明确,詹仰正要上前去捧土,闻仲却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将坑填平,不给她上手的机会。
詹仰一阵挫败,四下搜寻,找了三块青石,磊在土堆上,对着磕了三个响头。
“狼兄啊狼兄,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头饿狼,还是只饿死鬼。下辈子,希望你不再受饿,做个好人吧。”
闻仲于身旁询道:“下辈子?你怎知它还有下辈子?”
詹仰拍拍手心泥土站起,道:“你没听过吗?人死后魂归地府,重入轮回。我想,这鸟啊鱼啊虫啊,还有这些草木,但凡是活的,应该也有。不是吗?”
闻仲那对清冷的眸子凝在她眉间,沉沉的看了一阵,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有顷,别过头去看脚下的草木去了。
詹仰以为他答不出来,便想躲避,干脆不再追问,道:“我们走吧。”
说着,拔腿向浓雾中闯去。走了半步,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捉回,只听耳侧闻仲道:“你这样乱走等于杀生。跟我走。”
詹仰一头雾水,“我又没有剑,如何杀生?跟你走,怎么个走法?”
未等说完,被他一手扶持着双脚凭空而起,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惊叫,踩着一道长剑飞入了空中。
从升起到落地,不过半盏茶的间隙,詹仰全然顾不得观赏风景,落下时,只觉头晕目眩,胃中翻江倒海,一口酸水堵在喉间,却碍于脸面,生生咽了回去。
闻仲收回长剑,轻描淡写瞟了她一眼,“你脸色很白,还好吗?”
詹仰:“好的很。”
闻仲沉吟片刻,道:“你今日来找我,想要说什么?”
詹仰佯装镇定,道:“没有啊,我没找你啊。谁说我在找你了?”
闻仲:“噢。那你甘冒被狼吃掉的风险,闯入林中,难道是在捉妖?”
詹仰:“对啊,就是在捉妖。你可以捉,我为何不可以?”
听罢,闻仲几乎不可察觉地扯了扯嘴角,一字不答,越过她身侧,朝归鸿郡城门走去。
詹仰仔细回想,自与他见第一面起,就未曾看过他有任何面部表情的变化。方才那个神情,难不成,是在取笑她?
想到此节,詹仰忍不住追上去,刨根问底:“你方才笑了?为何而笑?因何而笑?是在嘲笑我?还是在讽刺我?到底在笑什么?”
闻仲迈着沉稳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