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低了姿态,头上披红挂彩,言语温和至极,小白见了我,仍跟见了鬼似的,浑身发抖,挥举着斧头再次砍来。
“妖怪!滚远点!再靠近我一步,我我我,宰了你!”
生铁冰冷钝锐,砍在我的颈侧,当场血水四射。虽然疼的我虚汗直冒,我仍旧像只温顺的猫乖乖站着,抬掌心捂住颈侧奔腾的血水。血水喷溅在小白的粗布衫上,猩红刺眼,他脸上也挂了几串血迹,瞳孔越张越大,见到这个场面,又惊又诧,顿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疯子!疯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诚心诚意道:“虽然世人都骂我做妖怪,可我敢对天发誓,我此生从未残害过一条人命!你是我自小的玩伴,我也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我只想求你告诉我,我的祖母,你可知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小白仍在哆嗦,却缓了几分神色,放下重重戒备防御,丢了斧头,叹道:“大概是八年前······”
“我清楚记得,那是一个月圆的晚上。我正在熟睡中,突然被村头那只掉牙漏风的大黄狗的叫声惊醒。大黄狗虽然平日里喜欢大惊小怪,但凡个风吹草动也能嚎上一宿。但那夜的叫声却分外凄凉刺耳,像被人用刀剑乱砍乱刺一般,听的人心惊肉跳,且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我彻底睡不着了,披着薄衣出门一看,大黄狗果然就在我家门口扯着嗓子嚎叫。我刚拎起棒子想轰它走,却发现它并非是冲我家叫嚷,而是冲着你家院子里嚎。凶光外露,呲牙咧嘴,看那架势简直就像要吃人一样!我心想,莫非是你家进贼了?拎起了棒子悄悄躲在墙头下,偷瞄你家院中。”
小白深吸一口气,身子如片落叶般风中颤抖,“几个玄冠道服的修士,手执精光雪亮刀剑,对着脚下一个人形乱脚踩踏,刀剑猛刺,一边踩烂泥似的贱骂,一边挥刀剑奋力刺下。仿佛躺在他们脚下的,不是个人,而是具等待送进千家万户餐桌上的牲畜!乱剑所刺后,几人杀红了眼,血水喷溅满面,仍觉得不够解气,其中有一人不知从何处抄起一柄铁锤,那铁锤足可以破我家的十个大!二话不说,对准身下那个人影的头顶就要落下。我满脑子都是铁锤落下后的脑花飞溅的景象,再也扛不住了,''啊''的一声叫破了天。”
“惊动了那几个杀红了眼的修士,一股掌风将我带到那举铁榔头人的手中,血红的双眼与我对视的第一眼,像是被人撞见了他们不可见人的勾当,什么也不说,铁榔头转而对准我的头顶就要锤下。幸好其中另一人及时拦下,说了几句什么''目的达成、节外生枝、莫要再'',便将我丢在一旁。待那几名修士散开了一条缝隙,我这才看清。躺在血泊中、浑身伤痕、死不瞑目的那个人,正是你的祖母!”
我越听越站不利索,脑中混浆浆一片,听到最后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醒来时,小白在我身旁不住唤道:“小黑,你好些了吗?小黑,你说说话,回答我?虽然你是个妖怪,但我自小看你玩泥巴放风筝掏鸟蛋下河摸鱼,虽然调皮捣蛋,但受了委屈从不与其他小伙伴争抢打闹。就算你祖母真的害人无数,但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个好妖。”
我抓着小白的手强装镇定,询问:“后来呢?他们把我祖母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诶。那几名修士见我慌恐惊骇,不明所以,便对着你祖母施了个法术,将她打回了原型,变做了一只体型壮硕的黑猫。声称''此妖孽修炼三千年,心狠手辣,凶残成性,伤人无数。最近,还在城中连夺数十条无辜性命,简直惨绝人寰!我等玄门中人追了她数年,终于为民除害,替天行道''。说罢,一人用长剑将她一剑贯穿胸膛,举旗子似的抗在肩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门时,遇到了呲牙咧嘴的大黄狗,追在那几人屁股后穷追猛咬,那名举铁榔头的修士,眼光一横,抬脚将他踹在墙根下,墙倒土崩,将它埋葬入土。”
“后来,村中便流传开来,说是城中有千年老妖索人性命,现已被玄门中人擒拿。为安抚民心,警示那些图谋不轨的妖魔鬼怪,将那千年老妖挂在城镇中心百尺竿头,让寒风暴雨、天道赐刑!”
听罢,我深吸一口气站起,“如此说来,我祖母尚在城中。”
“在。你去哪?等等小黑!今日正逢月圆,那些修士每年都会到城中受百姓接风设宴,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你这一去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再次回城,心境不似从前。城中仍是四方光明,人声鼎沸,而我的内心,已被鲜血遮蔽地灰灰蒙蒙。
城中央,祖母被一柄雪亮长剑悬于百尺竿头,不时有人跑到杆下,低声咒骂,吐唾喷秽,要多恶毒有多恶毒。几名道貌岸然的修士,站在杆下,口若悬河,自彰自炫,夸耀着前尘种种,一个是风光无限,一个却是污泥深陷。
我暗中守在角落,等到天一黑,人流散去,跃上百尺竿头,拔剑而出,将祖母冷冰冰干瘦如柴、风吹日晒干瘪成纸的尸骨背在身后,飞上屋檐,奔着一家酒楼去了。
那几名修士受百姓款待,正享受地坐在宴席前,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