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即逝,昏色正浓,缈缈余晖与熙攘人群擦身而过。
五仁街喧闹正盛,小吃摊绵延无尽,吆喝声不绝于耳。
直到落日隐没,倦鸟归巢,街中的彩灯相继点亮。
几栋烂尾房落座于五仁街附近一处不见烟火不弥人气的黑暗中,蜿蜒的石子小路穿梭于此。
一只饱食后的黑猫靠着残垣舔舐爪子,意犹未尽之际,耳畔细小的窸窣声打断回味。
它停下动作,警惕凝视着发出声响的楼梯下方。
循声前行,好奇心与浅黄色的眼睛即将穿透黑暗时,一条腿倏地横在眼前。黑猫大惊失色,嚎叫后转身逃离。
良久良久,黑暗中才传来一声无力地低笑。
寒风穿过杂草掠过空屋,一阵阵贴着手掌摩挲,带来的枯叶和灰尘也聚集在苏倾山周身。
他抬起手掌吃力地握成拳,等即将冲出胸膛的不适感来临之际,紧攥的拳头贴紧嘴唇,重重咳了几声。靠着喷薄而出的热气手掌渐渐回暖,全身上下也迎来了短暂的余温。
趁热踉跄站起身,还未等当空的月亮照全影子,便又跌倒在地,转而复咳起来。
他较劲似的边咳边笑,收拢的十指在泥地上留下抓痕。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他遭到一伙人的袭击,很不幸的是牵连到一位警察和三名无辜的受害者。
一月一日凌晨从那伙人手里逃脱。身后的几栋烂尾房便是藏匿之处。
在此栖身的这段时间里那伙人没有再出现,他也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利于自己的声响。
对方用药物将他迷晕,他强撑着身体从五仁街街口、居民区附近的草滩爬到这里,体力不支后在楼梯底下阖眼睡去。
从昏睡到睁眼不知过去多久,他通过日落判断当下的时段,麻痹的身体能行动自如时才从楼梯底下钻出来。
乌云盖顶,幕布四合。
一道趔趄的身影出现在繁华已落幕的五仁街。
他饥饿难耐,左顾右盼地走向一家便利店。
店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散发着诱人的灯光。他咽下口水,触碰大腿右侧稍鼓的口袋,眼睛快速扫过所剩无几的商品。
他只有七块钱,唯一买得起且能裹腹的食物只有一个四元钱的面包,其余都是玩具礼包和香烟。
硬币陆续进入投币口,他被硬币与机器底部接触的“哐啷”声惊得一怔。
他迅速环视周围,确认无危险后转而蹲在照不到灯光的贩卖机右侧。
等待将近两分钟,那块面包才被推出来。他迅速拾起面包再次环顾周遭,随后疾步走向街口附近的民房区。
街道上的商铺巷子多数都是死胡同,民房区迥然不同,路径四通八达。他能如此轻车熟路,还是要多亏一月一日凌晨的那场逃亡。
那一晚,他在民房区错综复杂的巷子里与他们周旋。
所以,他才会再次回到这里,空旷的街道绝对不能作为优秀的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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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栋平房盘踞在民房区,月光的映衬下,黑瓦白墙平添几分可怖。
苏倾山嚼着面包漫无目地穿行于此,一处灯光明亮的房间闯入视线,他顿住脚步。
应该是留灯给晚归的家人,这曾经也是他的习惯。
窗帘没拉,一眼望去,硕大的挂壁式电子时钟背靠墙壁。
察觉屋内无人,他走近几步。
二零一五年一月三日凌晨十二点十分。
他长舒一口气退回黑暗。
迄今为止,他依旧认为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空洞无物的臆想。
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他从那伙人手里逃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天,自然也昏睡了两天。
那天陪同的警察和三位受害者不知去向如何,夜半三更街上也找不到行人询问。
如果现在贸然过去关照他们的状况,说不定会重蹈覆辙,那种惨痛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看来只能等待天亮。
从街尾一直向西步行半小时,他的目标是那座停靠在海边的废弃港口,叫泽洋港口。
他在那儿有一间仓库,打算今晚先回那里过夜。
身上没有多余的零钱,泽洋港口入口的渔具店老板跟他也算熟络。
待到明天一早,向熟人借钱打车回市区会比现在独身一人在黑暗里摸索更安全,至少会很大程度地降低遇害几率。
系好鞋带,他将下半张脸埋在黑色羽绒服的衣领之下,双手放进尚存余温的上衣口袋里。
自觉安全后走出民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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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高挂。
即将靠近街尾,察觉到不安,他停下脚步,前方的路况非同寻常。
凛冽寒风中矗立的路灯下停放着一辆小轿车,漆黑的车身与车顶上方的昏黄相映成辉,显得格外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