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前一天。
傍晚,聚会结束,大家就要各自回家。几个有责任心的男同学张罗着要送人。
伏昭昭告别了他们,蹬着共享单车回自己的出租屋。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神棍模样的老爷子在摆摊。
她有些奇怪,凑过去看了一眼,摊子上上写着“盛衰之道,成败之术”等字。摊子旁那老人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道袍,戴着墨镜,眉须皆白,体魄犹健,不过墨镜下的眼神精光外照。
高考后,自己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是第一次看见有算命的摆摊。
人口老龄化形势下,神棍也变多了。
她摇摇头,走进小区。
“施主且慢——”
听见声音,伏昭昭懒懒回头:“老爷子,您不是道士嘛,怎么叫起施主来了?”
“您布施于我,自然可以称呼施主。”
“哦,我布施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随后就是老道云里雾里的一番话。
“这个世界上,并非您不知道之物,就不存在,也并非您知道的,就是存在的。”
她当时全然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老道故弄玄虚吸引人算命的固定话术。
却没想,夜里她会梦见这位老爷子。
梦里老爷子一直用泛着精光的眼睛盯着她,黑暗里的眼神穿透迷雾,沉甸甸地坠着伏昭昭的魂灵。
他的声音遏云绕梁,像一柄柄金刚柱环绕住自己周边方寸之地。
然而梦里还是黑,黑暗的,沉重的,某些不可言宣的东西翻涌在重重雾霭中。
伏昭昭伸出手,五指立刻被黑雾包裹——
她从中惊醒。
奇怪,这个梦不吓人啊,梦里既没有吃人怪兽,也没有鬼魅伎俩,就一个半百老爷子,怎么就把自己惊醒了。
伏昭昭捋捋额前汗湿的头发,撩开薄被,趿着鞋走过去,趴在窗台上。
她伸出手臂垂在窗外,纤长的白皙的手臂随着风轻轻摇摆,像一株凌霄花藤蔓。
夏风微凉,拂过她皮肤上的细绒。
她抚摸自己的臂膀,手指划过窗台边框,指腹贴上粗糙墙壁。
这些都是真切的事物,都是被她感知到的事物。
这个世界是被她感知到的世界。
伏昭昭扬起手臂,风迎着几尺大的方正边窗涌进来,掀起她的衣角和束在颈侧的发丝。
黑色发丝往脸颊胡乱扑上去。
她很确定,她是通过自由选择实现自我的。她现在所选择的一切,都是她自我的一部分。
而什么知不知道、存不存在之类的,她暂且将之抛诸脑后。她这人,最擅长活在当下,向来不会多余地忧虑一些虚幻缥缈的事。
睡觉去!
……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伏昭昭挣扎着被闹铃叫醒,随意套了件宽松短袖就去洗漱。
她早上八点半要赶去给一个小学生做家教,两小时150元,这样的价格得益于她在一中保持了三年的优秀成绩。
出门买了早点,伏昭昭照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蹬着单车随着浩浩荡荡的非机动车人流走。
红绿、左右、聚散,城市的清晨忙碌饱满,是巨大蒸屉里新鲜出炉的蓬松馒头,热气腾腾。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伏昭昭把脚踏踩得更有力,车轮飞转。前面五十米是红绿灯路口,绿灯正在倒数。
五。四、三、二、一。
伏昭昭停在停止线前。
她又低头看了看表。
车道上一辆辆车沿着白色实线排得蜿蜒盘旋,红的、白的一盏盏灯像在翕张呼吸。
停止线前,白色实线另一边,一辆迈凯伦里的女生往窗外一瞥,随后把车窗降下。
女生一身香奈儿白色连衣裙,披肩卷发,一只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搭在窗边。
“哟,好巧啊,堂姐。”
伏昭昭转头,是自己堂妹伏妍。伏妍画着烟熏妆,野性的眼神自上而下傲睨伏昭昭。
尤其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单车上停留许久。
“早上好,堂妹,”伏昭昭挥挥手,摇了摇车篮子里塑料袋装的馒头,“吃吗?”
伏妍微皱眉头,眉间泄露一丝嫌恶:“堂姐,你可别在我面前装愣。”
她甩了甩一侧的卷发:“听说大伯大伯母正大发雷霆呢,好心提醒,你叛逆也要有个限度,和他们硬来肯定是你吃亏。
前方红灯转绿。
“希望今年的家宴上能看到你。”
话音刚落,豪车低鸣着飞速跑走,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影子。
被声浪震到的伏昭昭眨眨眼,轮起单车继续赶赴打工一线。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几年不见这表妹有点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