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长虹霎时飞溅而出。
宁千情手中弹出的飞刀硬生生割破了来者的喉管,她微微侧过头,揩去脸上沾着的温热,眼底似怒非怒,就着马背警觉地四周望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这才下马,将栽倒在地的尸首翻到正面来。
即便对方的脸上满是血迹,她也能从那人腰间佩戴的玉佩认得出,这是宫中的人。
上一世,在她死之前,曾听到窗边的侍女谈起,文王爷万收清有回归朝廷的野心,但因其年纪比当今圣上大了许多,所以心中十分不忿。先祖皇帝膝下儿女多,最后的皇位却被最闲散的小儿子万无昼抢了去,当年的皇位之争可谓惨烈,牺牲者、流放者众多,仇敌也多。
但获得皇位之后,万无昼绷紧的神经却一下子松懈下来,整日与宫妃们吃喝玩乐,他是个多情的人,长相也算风流倜傥,自然宫中有不少好女,宫外也处处留情,就像镇国将军府的宁千情,便是他百转千回想要求娶的。
即便是治了镇国将军府全族的罪,万无昼也自诩仁慈,留了宁千情一命。
她记得,当日她被朝廷禁军压制着跪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府里满院的尸体,大雨浇得她阵阵发冷。下一刻,便是万无昼掐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嘴角的那抹笑是宁千情永远也难忘的恨意。
他说:“若是你嫁了我,又怎会家破人亡至此。”
他说:“求朕,让朕娶了你,自此你与朕再无嫌隙,如何?”
“余三百。”
余亭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眼底居然闪过忧虑。宁千情回过神,觉得自己看错了,她垂眸掩去惶急痛恨的神色,松开紧握玉佩的手,平复道:“公子赎罪,余三百动作稍迟,让公子受惊。”
余亭重无事抬手,低头时神色也是一凛,踢过尸体的脸,细细分辨了一番。转眼看到宁千情手中拿着的玉佩,没多说一句话,甚至将尸体大大咧咧地摆在地上。方才跑马的快意一扫而光,他声音里覆上一层寒霜:“放在这自有人处理,走罢。”
没有说明,没有解释,像是掩饰一般夺路而走。
宁千情站着没动。她说:“公子,小人想当你的近侍。”
余亭重已经上了马,拨好缰绳,沉声喝道:“走。”
宁千情站在原地如同木偶,脖子是正的,但眼睛执拗地垂下。她换了一口气:“求公子……”
余亭重回头看她,也微叹了一口气,妥协般放轻了些声音:“先回万应堂。”
宁千情回到万应堂,手中拿着绒布,安静地擦着架柜上每一个琉璃瓶。
元禾正在后院开辟一圈场地,留给马匹当马厩。余亭重昨夜没睡,到了堂中一句话也没说,先进了右沐居,万应堂中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寂静过。
她只觉得浑身发麻,一个念头无端出现,如同一把劈山神斧,轰然砸开她的灵智,刻入骨髓,即便难以相信也难以忘却。
——文王爷,是否在背后暗操镇国将军府一案?
她还记得幼时每逢年节,文王爷万收清经常会提礼上门。
镇国大将军宁楚徽为人豪爽,美名远扬。在家对妻儿都是一顶一的好,在外对友人同袍则能帮则帮,常常倾囊款待。世人皆说,镇国老爷是大骊朝的福将,宁将在外,外在将宁。
而在这些友人之中,文王爷万收清无疑是宁楚徽最看重的朋友之一。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昔日东征的战场上,万收清舍身为宁楚徽挡了一箭,夺命的箭头被他一手挡住,导致伤了左手的筋脉,阴天下雨经常手冷发抖。
“只可惜我膝下无子,否则小宁儿若是长大了,必叫我儿子娶了给我作女儿。”他常这么对宁千情打招呼,宁楚徽笑而不语,那时还不足八岁的宁千情藏在宁楚徽身后朝他吐舌头,大声说:“我才不要嫁给谁,我要一辈子陪在父亲母亲身边!我要和父亲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听了她的一番话,包括宁楚徽在内的府院里的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万收清一脸佩服地夸她:“好大的志向,小宁儿要努力才是啊。”
“你可知,有谁暗中助我?”耳边似乎传来万无昼戏谑的声音。
宁千情再次回忆起那个晚上,万无昼从随行的太监手中取过一方帕子,居高临下地擦去手指间的血迹,笑吟吟地告诉她——“你马上就是个废人了,多知道些也无妨,猜一猜,是谁背叛了你们家?”
背叛。
宁千情蓦然惊醒,冷汗涔涔,手指抽动了几下,紧紧攥紧了手中的绒布。
镇国将军府世代忠义,为大骊朝立下不朽之功。若无暗处的动作,如此树大根深的家族,怎能轻易被人扳动,父亲怎会含冤而死?
她早该想到,自己的仇人绝不仅仅是上面高高坐着的那一个,还有许多藏在阴湿地带的眼睛。
当时她在北疆接到镇国大将军被人削去首级挂在城门楼的消息,还未来得及悲痛,下一封信就是有人请奏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