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释然了,也像是终于死心了。
“你也从未相信过我,”她低下了头,目光空洞,末了划过一抹嘲讽,“在向我证实之前,你已经先将我归到了你的对立面。”
“谢谢你,池医生。”
……
那天的阳光比今天还稀薄。
积雨云不过瞬间就从四方聚拢,像是给川溪中学的上空铺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
那风雨欲来的紧迫和危机感让人不禁心生害怕,但也让喜欢这种暴雨天气的人心潮澎湃。
云和云交叠,他们只能从缝隙或者破口中窥见一丝不一样的蓝,但随着时间过去,缝隙合上,阴沉的天空中唯一不同的颜色便只有那一道道粗壮如柱的紫色闪电。
狂风袭来,整层楼从不同方向传来了门被狠狠吹到墙上的声音,还有学生们急促的尖叫。
所有人都在嚷嚷着快点将门窗合上,只有陈静禾亮着眸子,手里抓着白纸铅笔,嗖地一下便从人群里窜了出去。
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了,斜斜地落下将走廊淋湿,所有人都不再逗留,快速回到了教室内。而那道纤细的身影出去之后便直冲楼梯,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顶楼。
顶楼所见之景更加壮阔无边无际,目及之处均是浓郁之极的黑,狂风将云层掀起,如深海的骤浪,轻易就能将天上的仙人掀翻淹没。
陈静禾只恨此时并不在画室,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大自然的奇观就该第一时间被记录下来。
她抬起手里捏着的白纸和铅笔,蹲在了避雨的檐角下,在膝盖上铺平快速的描画了起来。
池予曾听她说过自己的疯狂,但从未亲眼见过她对画画的痴。
当他匆匆赶到顶楼上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背影纤细的女孩蹲在地上,任由狂风将头发吹得翻飞,但手中的铅笔却握得极稳,笔尖在干净的纸张上快速描绘,须臾之间就将那震撼直击人心的天空复刻了下来。
“陈静禾!”
他在她身后喊她。
“别画了,你快回来!”
面对这样的狂风骤雨,除非学校能将顶楼完全盖住,不然蹲在哪儿都会被雨淋。
他拧着眉头,冲到了女孩的身边,既震撼于她的天赋,又无奈于她的痴狂。
不大的雨伞尽数向她倾斜,池予不再开口,只安静地陪在了她的身边。
当她终于收笔,抬眸望向他时,那双好看的秋水剪瞳中盈盈地泛着光,池予低头与她对视,没有说话,但勾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放纵和宠溺。
可陈静禾眼中的光亮没有持续多久,她视线下移,敏锐的捕捉到了池予手腕上的伤。
雨伞一抖,池予的手腕被她抓住。
“这怎么回事?”
……
昨天的摔门声和今天一样剧烈。
满身酒气的男人踉跄着步伐回到了家,一屁股坐下,手里还握着酒瓶。
他垂着头,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狠话,似在记恨今晚那个手气最佳的人。
张雪琴进了厨房,烧开水给他煮醒酒汤。
池予手里拎着毛巾,想要去卫生间,但这势必要途径客厅。
池忠国眯着眼抬头,看着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从面前路过,呓语着声音:“站住……”
池予脚步不停。
但池忠国却忽然来了脾气,酒瓶子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刺耳尖锐。
“老子叫你站住你耳聋了是吗?!”
池予终于停住了步子,眼中讥嘲闪过,等着他宣泄。
池忠国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走到了池予的旁边,浑浊的眼上下打量:“你今天发钱了是吗?”
“……”池予看他。
“拿来!”他一掌拍到了池予的肩背上,狠着脸道,“有钱不知道先孝敬你老子,你造反呢?!”
“那是我的钱,凭什么给你?”少年不让步,倔着脾气反问。
“就凭我是你老子!”池忠国勃然大怒,“把钱给我!我再去杀他们三百回,回头赢钱了当然少不了你的!”
池予笑了,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个傻子。
他这副姿态更让池忠国来气,手腕一转,手中的空酒瓶子就狠狠砸在了池予的身上。
少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他猛力一挣,下一秒就冲向了门外,可就在他快步下楼时,楼上再次响起了熟悉的惨叫声。
池予的身子猛然顿住,原先生出的勇气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左腿也丧失掉了全部力气,变得颓丧迟疑。
他不知道他到底听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犹豫了多久。
他只知道,他屈服了。
为了那个生了他的女人,折返回去,在池忠国的棍棒和拳打之下将张雪琴带离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