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沚汀和卫槊无意中探得又霜尚在人世的消息,他们便不遗余力的在京城展开了搜索。未免打草惊蛇,卫槊派遣手下的探子乔装成布衣,记下沚汀所绘又霜的容貌,于坊间市里暗暗打探;又在颜府旁的玉壶春茶楼布下眼线,时刻监视着府邸周围的动向。
只是数日过去,却不曾获得任何线索,又霜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雁过无痕。
这反常的现象,却更加引起了卫槊的怀疑——他手下的探子,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甚至不乏从市井三教九流中提拔起来的地头蛇,便是只见过一面,也能从茫茫人海里将人找出来,更何况又霜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才死里逃生的弱女子,如何有能耐躲过他们的搜查?
只有两个理由,他想,又霜既不能飞天遁地,要么是她像沚汀一样,改换了容貌,只是这世上除了徐平,他并不相信何人还能有如此手段;要么,便是有人将她藏了起来,替她掩去了种种踪迹。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想,但在得到证实以前,他并不打算就将这样的揣测告诉沚汀。颜府角门前,她跪在那里祭拜双亲的一幕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也曾是他想做,却尚未去做的事情——回到父母战死的沙场,祭奠他们的英灵。当他看到她因为寻得了一点线索,得知故人可能尚在人世而感到欢愉,他不忍心亲手打碎这份希望,希望是这个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有希望,她才能坚持走下去。
是以当手下向他禀报麓山有新的线索时,他便打算亲自走一趟,现场勘查取证,希望能有所发现。只这一趟不知要耽搁几日,出发之前还得跟沚汀再交代一番。
他便去寻她,进到园子里,一眼便看到她正执笔在窗前习字。
但凡在府里,不用外出应酬之时,她总是像现下这般,着一身浅色裙裳。他觉得很衬她,伊人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过多的颜色或者首饰在她身上,反而会掩盖几分她的容颜和气度。
素手执笔,皓腕纤纤,仿佛玉雕而成,满头瀑布般的青丝只松松用一根带子挽住,散在身后。她凝神贯注,并未留意到园子里有人来访,他也就偷偷地,有些恣意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稍顷,她搁下笔,似是累了,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卫槊站在园子里,似是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像,却带给人无尽的包容与安全,仿佛跟着他,便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没有什么敌人不可战胜。今日他像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样,穿着一身黑色直缀,肩头还落着几片花瓣,黑衣红花,十分醒目。
沚汀便招呼他进来,替他倒茶的时候,见他一副端正冷清的样子,不由又起了几分顽心,道,“想不到将军也是爱花之人。”
卫槊不由赧然,顷刻间俊脸都变得绯红,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以为她话中的花是指代自己,说他是爱花之人,莫非是在取笑他刚刚站在窗前注目她良久之事?他以为她并未留意,却不知她早已了然于心。
沚汀见他神色之间染上几分尴尬,不由暗悔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却又觉得堂堂将军,怎的连这几分玩笑也开不起,她不过是想顺势提醒他肩头落了几片花瓣,可以拂去了而已,怎生就恼了呢?
一时间房内针落有声,二人相顾无言,心里各自盘算。卫槊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方才咳了一下,道,“昭忠在麓山发现了一些线索,我即刻便要启程去与他会合,好好查验。这几日你在府里,若有人问起我的去处,你便说我去京郊查看卫尉营防事物,切莫泄露我的行踪。”
沚汀点头道,“我省得,只昭忠为何突然回去麓山查探,可是与那日法华寺遇劫之事有关?”
卫槊道,“正是。想必你还记得,那次将你们救回府后,为了掩盖踪迹,我曾在麓山布下假死之局,”他顿了顿道,“自那以后,我一直派人在附近监视,看是否会有人回来破局。”
好一招黄雀在后,沚汀在心里叹道,他果然心细如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查探线索的机会,想到麓山的蒙面人或与颜府的案子有关,她忙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卫槊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十五岁随着许胜从军,在行伍里历练,无论是打仗还是办案,身边跟着的,历来都是男子,即便有些时候轻车简从,他也只会带上昭忠一人,现下她提出这样的请求,他却如何带着一个女子去查案呢?
更何况,更何况还是这般容色倾城的女子。似她这般颜色,便是平日里走在街上,也会引来无数目光,这般跟着一帮男子去山里办案,属实不大妥当。更要紧的是,此番前去,尚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吉凶未卜不说,甚至还可能会直面凶手,她才刚刚死里逃生,他又费尽心机才让她活了下来,如何能再将她置于险境?
便想一口回绝了她,话未出口,却对上了她的眸子。
是那样的一双眼睛,如新月,又像桃花,若小鹿般灵动,似宝石般无暇,那里面本该流光溢彩,此刻却盛满了殷殷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