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下了大雨,早晨的空气湿润,沾染着泥土的腥味。霍格沃茨高耸的礼堂窗户被阳光折射出七彩的色泽,远处渐次赶来的猫头鹰们扇动翅膀,像远处天空的涟漪。
礼堂渐渐热闹起来。周六的早上,学生们没有课,愿意早起吃早饭的人就少了。但是人们的视线仍偷摸着注视着一处——斯莱特林长桌上,一男一女正坐在一块儿。两人都是黑袍绿带,黑发黑眼,挺拔俏丽。你不需要询问,只需要看见他们,你就知道,他们是兄妹。
那个男孩,汤姆·里德尔,微微一笑,伸手取了一份南瓜汤,放到了女孩手边。
他清楚地看到女孩的睫毛微微颤动,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真漂亮,他想。女孩绸缎一样的头发披到腰间,日光照射下反射出银色的美丽光泽。女孩侧脸下颚线光滑笔直,容颜娇美,大而拉长的杏眼带有的柔和被脸型的锋利中和,使得她像出鞘接花的利剑,刚而含柔。
雨刚停,空气中潋滟的春光分外钟情于女孩,里德尔像欣赏珍宝一样愉快地注视着她。她是我的妹妹,他愉快地想到。
这样的念头从小到大升起过许多次,兼而有之的情感譬如爱、憎恶、骄傲、可惜,都已经体验过了。
负罪感将心脏熟悉地包围,有某种刺痛闪烁了一秒,但他已经熟练地压下。已经有这么多次了,也不会怎么样。女孩隐忍抿嘴的表情一闪而过,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他舔了舔舌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但他每次做,都依然会怦然震颤。
他要杀了他的妹妹。
第无数次。
第一次杀死妹妹是八年前。
里德尔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依然历历如新。那时候他七岁,妹妹也是七岁。他们是孪生兄妹。
他是孤儿院里最不受欢迎的孩子,所有人看见他都会用白眼、石子,大喊的“怪胎”招呼。
妹妹不一样,她很可爱,喜欢笑,大家应该是喜欢她的。
但是,他想,可惜她是他的妹妹。
妹妹有点傻,他不太喜欢。但是也没到嫌弃厌恶的地步,他只是冷眼看着妹妹每日捏着鼻子喝药,有不认识的小孩给妹妹送糖。他会没收,留给自己吃,因为妹妹没法反抗——她打不过他。七岁的妹妹很鲜活,虽然身体差了点,但总会气急败坏地骂他。
骂的词轻飘飘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什么王八蛋、神经病,他听腻了,连怒意都没有,斜着眼睛含笑看着她,妹妹就会自己声音渐渐消下去,最后抱着胸一个人蹲在墙角,挨个地拔地上的小草。
有点可爱,他想。
妹妹是很矛盾的人。一方面,她自己骂汤姆里德尔是毫不留情的,像炸毛的猫。配上她当时怎么都留不长的黑色短发,像圆滚滚的黑米团子一跳一跳地打你;但另一方面,听到别人骂里德尔“怪胎”、“坏种”,她又比谁都生气。像雄姿英发的小鸡一样冲过去叨来叨去。里德尔本来想动手,看到这里就懒得动手了,一个人挂在边上懒洋洋地看妹妹横冲直撞。
回来要好好说她两句,他想。
因为妹妹身体不好,所以她出去吵架打架,回了屋子一定会犯病。犯病就是咳嗽咳个不停。妹妹要从小喝药,但她一直不喜欢喝,他当然也会逼她喝。
为什么要逼她喝药呢,因为他当时想来想去,觉得虽然不算喜欢这个妹妹,但是如果没了妹妹的话会少糖吃,生活条件估计也会变差。养个妹妹,仍然是利益最大化。
有一回,他被噘着嘴躲来躲去不想喝药的妹妹弄烦了,右手箍着妹妹的脑袋,左手将她整个人扣在了怀里,背对着他的胸口瘫坐着。从正面看起来,他就好像环抱着她一样。
妹妹愣住了,傻乎乎地没反应过来,想转头看看他的脸色。他抓紧时机掰开她的嘴,右手拿着瓷碗往里倒药汁。妹妹呛得直哭,他动作也没缓和,心里的烦躁一阵一阵的——妹妹哭了。
里德尔从来不哭,他讨厌这种带有示弱意味的行为,讨厌弱、矫情、吵闹。他瞪了妹妹一眼。妹妹停了一息,紧接着又哭了起来。
好烦。
他皱着眉头,眼睛眯了眯,面无表情地喊妹妹的名字。
“梅娅。”
妹妹抽噎了一下,“我想吃糖。”
里德尔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是梅娅的好朋友送给梅娅的,但只要是梅娅的,那也就是他的。他好不愧疚地把这些都占为己有,但是梅娅哭了,他也确实有些粗暴,那么现在给一颗糖,也许就算是等价交换。
是合理的。他伸手放在梅娅的手心。妹妹常年体弱,手掌纤小苍白,手心也没有血色。红色包装纸的糖在手心格外鲜艳。
梅娅眼泪依然在掉,嘴角却弯了一下,里德尔知道她这是不哭了的表情,松了一口气。
“哥哥,”她轻声说,“我想养只兔子。”
养只兔子。该死的奇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