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魏宅灯火通明。
光亮盈盈若水,从房门缝隙间溢出。
书房内,魏襄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近年来的火事案宗翻阅个不停。而除他以外,书房内还站着一个小头小目的陌生男子,正是元洲府衙少使,姓陈。
陈少使向贵人呈上案宗后,却久久不闻其声,想到元洲城中的纷乱事,他不禁起了打探的心思。这边,陈少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紧接着就听到上头的贵人落下一个字。
“说。”
陈少使登时心下一惊。
不过片刻后,他明白这是贵人给他发声、给他表现的机会,于是他暗自庆幸自己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贵人问起,他便说:“如今流言四起,城中百姓人心惶惶,那庄园主人更不是什么好货色,前头说拿些银钱就好,等到我们备好银钱他却突然改口,说是一定要将这事往上面报。他闹得厉害,正使大人实在是想不出可以解决的法子了,这才派我来找您。”
一段长话说出,陈少使只觉得喉咙冒出一股干涩。
这几日都是他们府衙在处理后事,而今事情隐隐有败露痕迹,他们才来找到贵人以求援助。怎么看,都像是他们府衙在故意为难贵人。
想到这里,陈少使默然叹息——要怪,只能怪先前正使急于表现,在贵人面前言之凿凿,结果不仅没能完成贵人的吩咐,还搭上了元洲府衙自个儿的名声。
“现在我们不但要安抚庄园主人,还要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府衙这边做事实在吃力,更不要说您……还未为您那位‘朋友’做好善后……”
陈少使一边说话,一边纳闷着,怎么世道变化如此之大,贵人眼里要杀要剐的人,竟也是贵人的“朋友”?
这念头一出现,陈少使连忙摇了摇头,他只是元洲城府衙内众多小吏中的一名,他可不敢去揣度这些有权有势大官的心思。
他说完话后,上头的贵人却没有回复,陈少使惴惴不安,更为谨慎道:“我们府衙不过听命行事……如今出了这样大的篓子,我们实在是无辜呀,还盼大人能够、能够施以援手……”
书房内的烛光跳动两下,活跃的光线倾洒在魏襄的手上。
将数件案宗一一看过后,魏襄心底已有了主意,只是在告知元洲府衙具体的应对法子之前,魏襄冷不丁笑了声,“我倒是不知你们何曾无辜。”
陈少使一下子听出了贵人的不悦,内心惊惧,连忙慌乱跪到地上。
“不是你们放的火?”魏襄问。
“不是、是,是不小心……”面对贵人的责问,陈少使磕磕绊绊地回答,在“是”与“不是”两个答案之间徘徊不决,而后懊恼说道:“本就是想吓唬吓唬您那位‘朋友’,不知庄子怎么就烧了起来,并非是我等故意纵火啊大人。”
“望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陈少使在地上猛地磕了几个头。
哐啷哐啷的声音响起,扰乱了书房原本还算平和清净的氛围,魏襄皱皱眉,看不下去眼前的乱象。
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卫入门,行动匆忙,与他附耳:“周姑娘来了。”
魏襄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表面淡声应下,再吩咐侍卫将这府衙的少使带下去。
“切记。”在侍卫退下之前,魏襄叮嘱说道:“莫要让周姑娘瞧见。”他扫了眼因过分恐惧而抖成筛子的陈少使。
侍卫领命。
他一手提起陈少使脖子,就把对方带出了书房。
走到外面,果然见到走向书房的小径上有一女子身影,侍卫谨记世子的命令,将陈少使的口鼻捂严实了再一齐遁入黑暗。
直至周雪韶走过,他才松开陈少使,而陈少使也因此躲过了窒息而亡的厄运。
“快走。”侍卫提起瘫软在地上的陈少使,催促他离开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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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韶在暗色里敲响了魏宅的大门。
宅中侍人一见到她,甚至不问她深夜造访的缘由,就领着她往魏襄所在之处走去。
夜色沉沉,周雪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来找魏襄,却是出奇的顺利。
这让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魏襄一早做好的安排——白天、黑夜,任何一个时刻,只要她想见他,就都可以见到。
脑海中恍惚生出这念头,足够温馨甜美,让她感叹他对她的无微不至。可一想到自己的来意,周雪韶便没有了半分暖心之情,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垂首低眸推开房门。
柔亮的光辉映在她的裙摆上,随着她一步两步走入书房,光影也随之起伏变化。
书房还和之前一样,整洁明净。
魏襄也一如既往,见周雪韶来到,上前温柔拥住了她。
“这么晚,怎么来了。”
话虽如此,魏襄却没有松开她,更没有半分觉得她深夜来此是极不妥当的举措。
周雪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