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跟李不缺的第一面,那是大概七年前。
老钱曾路过一个村子,一个只有尸体和死人的村子。尸体堆积成山,血还是新的,鲜红的,一缕缕汇进了沟渠里,染红了农田和道路。血腥味浓重得让他忍不住干呕。
老钱正是在死人堆里找到了唯一一个活人——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李不缺。
他把这小子从死人堆里拽出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浸着血,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老钱头只知道他捞出来个还能喘气的小崽子。可她不哭也不闹,神情木然,像傻了似的,瞳孔也不缩。
『真是作孽。』
老钱自认为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大好人,但那天他挖了一个大坑,把这些村民都安葬了。
而那个傻木木的小崽子,一声也不吭,只是眼泪一直流下来。她看起来瘦弱,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拖着一具具尸体进到坑里。
老钱铲土的时候,她蹲在旁边,看着坑里的人们,突然说:“阿刘婶给过我糖吃。”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哦,原来是个丫头。
“阿刘婶?”
她指了指人堆里一个死去多时的粗壮农妇。“她是阿刘婶,她很好,她丈夫不好,会打人。”
『你爹娘也在里面?』
她摇了摇头。
她说她不记得她的爹娘了。
阿娘把她放在一片野山里,跟她说让她乖乖等着,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
院中的老树落下枯叶。
李不缺扫完一堆,又有一堆。
树木冬天枯萎,春天就会活过来,可人死去,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至多像初五那样,变成一个活的死物。
老钱那天应该伤得很重,落下了病根,平日里总是咳嗽。
他一回来就闭关了三天,出来的时候又沮丧又落魄,不应李不缺的话,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枯萎了似的。扒拉了几口米饭,就抱着酒坛子回屋里喝酒。
他那副本就枯槁孱弱的身体,一咳嗽就颤抖个不停。李不缺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就用私房钱去医馆拿了几副止咳润肺的药回来。可老头子讳疾忌医的还不肯吃,白白浪费她的银子。
老钱此人,看起来像老木头一根,实际上也是老木头一根,旁人的劝诫是一点也听不进去的,咳得像个破风箱一样都拦不住他喝酒。
“真是,他总有一天活活咳死!”她气得跳脚,拿这倔老头子没有一点办法。
李不缺嘴上骂骂咧咧的,实际上还是悄悄把药倒进汤里给他炖了药膳。
偏他还不领情,挑三拣四地说汤里有怪味道。
李不缺忍了很久才没把汤罐子直接扣他脑袋上。
于是她那一股子闷气只能回头朝初五撒。
无辜的初五站那像个活靶子,任由李不缺施展她那毫无套路技巧可言的愤怒王八拳,等她打完了,还要拿出蜜饯哄她开心。
老钱头虽然遭了重,但并没有消停很久就又开始收拾他那堆行李。
李不缺先是拦门,拦门不成就抱着他的腿死不撒手,逼得老钱不得不带上她。
“好好好,带上你,那你先去打包行李。”老钱试图用调虎离山脱身。
“初五!去帮我打包行李!”李不缺不吃这套,反击一手隔山打牛。
“……”
初五乖乖地打包了行李,递给李不缺,准备跟她一起走,却被喝令在家里看门,于是只能委屈巴巴地站在门口,看着李不缺拽着老钱的外袍越走越远。
其实只要活着,老钱干什么营生,她都没兴趣。哪怕是杀人放火,李不缺也没有什么指摘的资格。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哪天老钱的尸体被丢到家门口,亦或者是仇人找上门来,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反正肯定是逃不掉,那不如跟老钱一块死了。
但听到老钱要干啥的时候,李不缺还是傻了。
他要去偷归云山的镇山之宝,镇魔杵。
而这么牛逼的计划,老钱就在一个屋顶漏风的破庙里跟她说了。
“老钱你想死可以直说,不用特地给自己找事干的,真的。”
哪怕是小白如李不缺,也知道归云山的大名。
归云山,人间诸仙门之首,人间之上,苍天之下,据说满山都是神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随便下来一个,一剑能劈死他们一群。
老钱这种修为,欺负欺负人间散修就差不多了,还去偷人家的镇山之宝?
他还说那镇魔杵乃是天师赐给归云山的神器。
天师的名号就更是如雷贯耳了,你出门随便找个方向走上个三四十里就能找到一个供奉天师的小庙。传说天师荡魔扫秽,其勇武与战神不相上下。
偷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