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道士,不是大圣人,就是大恶人了。
李不缺想。
跟着老道长修行的日子很无聊,但是无聊是件好事,说明没有坏事发生。平日上山念念书,下山收尸体。
老道说要教她正道法门,但是似乎一直以来只是在教她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然后再背些口诀。李不缺觉得学正道的东西比跟着老钱学魔道枯燥多了,至少老钱不会逼着她背书。
“魔道如火,若修之而不加限制,易引火自焚,唯有以正道之水徐徐引之,方可得平衡。”云鹤道人的语气总是不疾不徐。
“那按你这话,岂不是所有的魔修都该修你们这个正道了?”
“是也。”
得,他可真是比老钱头还会胡扯。
比起背书,李不缺还是更喜欢跟尸体打交道,她缝尸体的本事很不错,哪怕是七零八碎的最后也能拼出个全乎样子。她给尸体化的妆也比老钱好,大家都说小李的活干得比老钱头细。
老钱头也说他干了很多年才能像她一样平静地面对碎尸,李不缺有干这行的天分。
李不缺挠了挠头。
“我以前见过很多,小时候有一年,没粮食,大家会把人也砍成这么碎下锅,好在我跑的快。”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没有恐惧也没有后怕,而是有些麻木。
老钱头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头。
“没事,以后有老钱在,不会叫人把你下锅的。”
李不缺停下缝针的手,上下瞟了瞟老钱头像枯木杆子似的的身板。“你这把老骨头才容易被第一个下锅。”
“哎你这死丫头,怎么一顺毛就刺人那!”老钱头好不容易温情这么一下,还被小丫头拆了台。
李不缺又低下头像缝衣服一样缝着尸体,眼睛在不算明亮的烛光下紧盯着走线。“我也不会让别人把你下锅的。”
老钱头脸上的褶子又挤在一起,露出那张十分难看的笑脸。
风从破了的窗户纸吹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老钱头从矮凳上起身,背着手,佝偻着身子,去厨房拿浆糊补窗户。他那副将死之人般的体态,就好像他天然就该在这义庄里。
义庄总是会有这样无缘无故的破损,爷俩都习惯,但破损得多了,老钱就会黑着脸拿着他的法器出去讲讲道理。
风吹得烛火乱晃,李不缺很难看清线头,她转而看着窗户的破洞,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白天老道教她读的那些书,而书里的文字好像变成了一个个符文似的东西在她脑子里转悠,转着转着又要往外撞。
待到老钱拿着浆糊回来,窗户上的洞离奇地没了。他揉了揉眼睛,啧啧称奇。“今个居然会有好心的小鬼儿上门,好,倒也省了事儿了。”
屋里的小丫头依旧在安静地缝着尸体。
小丫头营养不好,所以长得跟小瘦猴似的,跪坐在那,就小小的一团。她这个年纪,该给她找个婆家的,但谁会娶一个干这行的姑娘?
老钱心里有点歉疚。
从他把这丫头带上魔修这条路开始,她就注定没办法过上普通人的一生了。
李不缺缝好尸体时已是半夜了,她把尸体放在小板车上推到停棺间,给尸体穿上体面的衣服,拖进棺材里,板板正正地躺好,合上棺盖,等着明日他的家人来取棺。
房间里陈列着七八具棺椁,在微弱的烛光中只显现出轮廓,而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则是无边的黑暗,让人感觉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似的。
如果是个普通人,那他绝不敢在这里过夜,但李不缺习惯了,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蹦出来,她也能应对一二,实在不行从最快路线逃跑然后去把老钱头摇醒。
老钱头虽然打不过除妖司的官员,但是收拾这些死物还是很麻利的。
当她收拾好一切,准备回去睡觉时,那黑洞洞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些响动。
是老鼠?老鼠要是把棺材咬坏了可就不好了。
李不缺一手拿着小棍,一手拿着烛台循着声音慢慢靠近。
咚。
咚咚。
越靠近越像是什么人在敲击棺木的声音。
而那声音最终在一具棺木前变得十分清晰。
李不缺咽了口唾沫,在打开棺盖和现在就跑去找老钱头之间纠结了一下。
咚。
好像是着了魇似的,她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棺盖,当看到棺材里面的样子时,她不免有些惊讶。
棺盖里只有一具尸体,死得透透的,皮肤惨白发青,没有阖上的眼睛涣散地盯着天花板。让她惊讶的不是这具尸体死不瞑目,而是——作为一个死人来说,他实在算得上一个好看的死人了。
或者说,就是活人里,她也没见过比他好看的。
但这具尸体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她怎么没什么印象。估计是谁家连棺一起寄存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