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的李大夫,叶祁脑袋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响了。
他想都没想,立刻扑进了水里,蹒跚着把她的尸体拖回岸上。
他的水性并不好,因此几次险些陷进淤泥中无法脱身,而那具已经被水泡得发白的浮尸,苍白干瘪的脸上瞪着一双混浊的眸子,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这是叶祁的第一个案子,而李大夫是他离开京城交上的第一个朋友。
这位热心的,会招呼路边的少年同乘,又热衷于给乡亲百姓们治病的李大夫,他的朋友,枉死在了他人生的第一桩案子里,这样悲惨地,孤零零地,死在了异乡。
李大夫的尸体被拖上了岸,平躺在那片之前躺过其他尸体的青石砖上,人们围在旁边不敢靠近,互相小声地窃窃私语。
李微言死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真正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而此前所有的所谓证据,都是捏造与诬陷。
从内庄赶来的众人脸色各异,没有一个人敢对上叶祁那双愤恨的眼睛。
叶祁扫视着那些之前对李大夫喊打喊杀的面孔,声音有些颤抖:“你们要找的凶手,已经躺在这,你们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二庄主凌琊,他几乎是一赶到湖边,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略过了叶祁,直接冲到了尸体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苍白干瘪的尸体,缓缓地蹲跪了下来。
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他伸出手去触碰尸体的脸颊。他的目光从错愕,难以置信,变得逐渐愤怒起来。
与叶祁的愤恨不同,那是更接近于仇恨的震怒。而他的肢体却又很克制,于是那震怒在躯壳里回荡,让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但那震怒很快又被压制平息下来,叶祁虽不知道这位二庄主与李大夫有何交情,但看起来确实也是正直又急公好义之人。
叶祁拿出腰牌,以官府的名义当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除妖司将彻查此案,但有阻碍违逆,不合作者,皆视为凶徒同党,与首恶同罪。
李大夫的死,彻底激怒了这位年轻的除妖司刑探。
之前推推搡搡难以调出的物证凶器,死者尸体,如今突然就很顺畅地被送到了叶祁面前。
那所谓的杀人放血的奇怪凶器,只是捅进了死者的胸口,却没有真正放血,只是造成了致命伤,而造成了内脏损伤的凶器,据他们说是一把短刀,而他们拿出的那把沾血的短刀的刃锋,与真正的伤口根本对不上。
而那位一开始喊妖怪杀人的更夫,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赶来信誓旦旦说自己看见妖怪杀人现场的人,也只是听见的更夫的喊声,于是先入为主,便以为自己也看见了。
当你严厉地威胁他们,编造证言是要下大狱的,然后再仔细地去问他们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场景时,他们有的支支吾吾说天太黑了没看清楚,有的说看见了李大夫浑身是血地拿着针,准备去扎那个受害者。
这明明是一场又滑稽又拙劣的诬害。
但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看着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叶祁心里竟只生出了悲凉。
那个到最后还惦记着自己没救回那个姑娘的李大夫,竟然死在了这样荒唐可笑的诬陷中。
如果他能更快些,如果他是个熟练老成的刑探,早早就找到了凶手……
但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在李大夫死前,凶手的可能性有很多,可能藏在内庄,也可能藏匿在某处地下室里。但李大夫一死,凶手的范围就突然清晰起来。
做伪证的证人,悄无声息地,不受任何怀疑地消失。捏造的证据如此快速地被采用,没有遭到任何质疑。为了快速解决掉替罪羊,连郡守都能够买通。
能够如此轻易地调动了整个飞云庄力量的,必是此庄中有权势之人。
范围已经足够小了。
叶祁让凌峰把庄中有些权势的人全部召集在内庄院中,他要在这些人里找出凶手。
“叶大人什么意思,是说凶犯是我凌家的人吗?”凌峰颇为不悦。
“是。”叶祁再不拐弯抹角。“不仅是庄主的族兄族老,还有内庄的夫人们,管事,嬷嬷,也一同请去。”
凌峰忍不住冷笑。“叶大人,你可知这对凌家,对飞云庄是何等严重的指控?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如你所愿。”
一旦坐实了连杀八人的凶手真的是凌家族人,飞云庄恐怕要伤筋动骨。
叶祁的目光冷冷的,再不似此前那般初出茅庐般的青涩。“严重么?凌庄主,相比起『天下第一庄包庇窝藏杀人妖邪,并使他逍遥法外,仍潜藏飞云庄中随时准备暗害无辜者的外来者』这样的名声,找出真凶,会比这更严重?”
凌峰哑火了,但仍不情愿。
旁边一直沉默的凌琊突然开口:“兄长,便如叶大人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