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承元十三年,北方大旱,千里绝收,流民遍野。
朝堂之上,众臣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救灾之法,可争来辩去无非就是开仓放粮,拨赈灾银,派驻赈灾大臣,甚至还在为谁去当这个赈灾大臣争吵不休。
太子党推举的人选,二皇子党不同意,二皇子党推举的人选,太子党又不服气,御史台的老臣则冷眼旁观,有脾气爆的还在当场拱火。
“什么开仓放粮,赈济百姓,我看是赈济你们的口袋!”
“你这是空口污蔑!我等这是在为陛下分忧!为百姓执言!”
谢渊被吵得头疼,直揉眉心。这哪是分忧啊,这是纯给他添堵。底下那帮大臣吵得正上头,根本注意不到逐渐烦躁的皇帝陛下。
“你们当这是哪?!街头的菜市场吗?!”忍无可忍的天子怒起摔了一地的奏折,吓得群臣噤声跪伏在地。
朝会匆匆散场,陛下拂袖而去,群臣还在互相指责是对方惹了龙颜大怒。林羌等几个御史台大臣远远看着那些个“为国分忧”的大臣,叹口气摇了摇头,执笏而去。
回了御书房,谢渊气得连喝三杯茶泄火,连奏折都看不下去。“疫病也罢旱灾也罢,百姓流离失所吃不上饭,他们却只想着这油水谁捞?这功劳谁来抢?还以为他们消停了,结果还是这副德行,可真是朕的肱骨之臣!怎么没有天上打雷劈死他们得了!”
太监在旁安抚道:“陛下息怒,若是真来了一道雷劈死他们,朝中也无人可用了不是?”
“雷……打雷……”谢渊念叨着,然后忽然灵光一闪,起笔拟诏。
太监接过诏书,上面却是诏天师回京的诏书,不禁面露难色:“陛下,天师大人云游四海,行踪不定,这诏书要如何下达?”
谢渊拈了拈胡子,道:“你晚上寻个没人的地方把这诏书烧了,自然就会送出去。”
太监心中惊疑:“如此可行?”
“可行,要是烧完她不回来,朕就治她的罪。”
见皇帝陛下信心满满,太监也不敢再有怀疑,入夜后鬼鬼祟祟地揣着诏书,心惊胆战地点火,然后颤巍巍地把诏书拿出来掷入火中。
这可是圣旨啊,他这可是在烧圣旨。若是烧完了天师大人并没有回来,天师行踪不定倒是未必祸到临头,怕是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所以太监只能只能一边烧一边祈祷天师大人当真有此神通。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群臣还是在争执不休,谢渊麻了,懒得听他们扯皮,闲得翻了翻手头的折子,御史台的推举折子里推了连州刺史来担任此职。谢渊皱着眉头想了会,倒是听过这个人,寒门科举出身,有点本事,又不在京任职,确实合适。
赈灾大臣的人选一经定下,朝堂的目光都落到了现在还无知无觉的连州刺史身上,而林羌却得了个莫名其妙的差事:迎接天师大人入京。
林羌摸不着头脑,对着自己写了两夜的赈灾文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时候让他去接什么天师。
“想必陛下应该是想办个求雨大典以安民心吧。”郑直安慰道。
“这事儿司天监和礼部就能办,这什么天师净添乱。”林羌一边揪头发一边继续写赈灾文策,心中苦闷,觉得这么个神棍随便派俩太监去接就得了,难道接个神棍会比赈灾之事还要重要?
虽是万般不情愿,但圣命难违。
林羌对这个天师颇多微词,而郑直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他并不觉得天师是个神棍——毕竟能让尤不凡敬重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个神棍呢。
常恒开玩笑说尤司把司长当神仙来看,这让郑直十分好奇,这“神仙”会是什么样子。
或是鹤发童颜,一把拂尘一身道袍仙风道骨?又或者是出入受童子拥簇,挥袖便是千种法器万般变化?甚至可能是像街边说书中说的那样,是个身高九尺力大无比的怒目金刚?
如今能亲眼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天师大人,郑直心中还有几分期待。
迎驾那日,林羌肃整官服,带着郑直和其他几位侍从,遵照陛下旨意在南门静候天师驾临。陛下只说天师今日回,不知具体时辰,于是天还未亮,众人便得早早起来一直守在门口。
一行人从日出等到日上三竿,再等到日头西斜。下午阳光晒得人发蒙,站了半晌也未见天师的影子。
城门口的百姓进了出,出了又进,路过时都忍不住好奇地看眼这位矗立门口大半天的大官儿,不知这大官儿是在等什么人。
等来等去,天师的尊驾没有见到,郑直倒是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高的个头,穿着件黑白太极图麻布短袍,额上系着一道红绳,混在人群普通到一眼差点找不出来。那不是……“李微言?”
人群中那人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循声看来,然后惊喜地快步走过来:“郑捕头,林大人?你们怎么在这?”
郑直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倍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