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闪过片刻的白,顾珊眯了一下双眼,重新睁开时,朦胧的景象总算变得清晰。
有说话声传来,压抑又愤怒,隐隐能听到“重伤”“计划”这样的词语。全身上下又酸又疼,像是被马车碾过。
顾珊被吵得心神不安,艰难地挪了一下被褥,于是争吵瞬间停止,世界几乎陷入寂静。
“将军!”
李钰最先反应过来,振臂高呼,紧接着,众人如鸟兽般,呼啦啦围过来,其中属李钰跑得最快。
他面色泛白,紧紧攥住顾珊的手,眸子湿漉漉的,似乎随时会下一场淋漓大雨。
“将军!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手好冰,冷不冷?”李钰的话跟连珠炮弹似的噼里啪啦一顿扔过来,将人砸得头晕眼花。
“闭嘴。”顾珊咬牙道,“扶我起来。”
李钰面露难色,没了动作。
“扶我起来!”顾珊瞪着他。
“躺床上恢复得快。”
身侧突然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顾珊偏头,却见韩素面无表情地站在床沿,脸色如霜雪。
“长枪离心脏只剩一寸,你还为了打仗拖着不回来。”韩素冷笑,“顾珊,你好样的。”
顾珊被那笑激得后背发凉,罕见地浮现出心虚,但下一秒,她猛然想起什么,狠狠攥住李钰,低声道:“赢了没?”
“赢了。”韩素抢先道,“现在满意了?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就开心了?”
眼下一场仗刚结束,钟离念忙着善后,贺云与军医将药送来后便走了,韩素屏退众人,只留下了李钰。
顾珊靠在床背,掌心的药暖烘烘的,发凉的手逐渐回温。
“人既醒了,就来算算账吧。”韩素看着李钰,淡声道,“李将军,为何不按命令擅自行动,希望你能给个解释。”
李钰看也不看她一眼,咚地朝顾珊跪下:“末将有违军规,请将军责罚!”
汤药的苦涩味在半空发散,顾珊被咚得脑子疼。
她趁机将汤药不怎么刻意地搁在一旁,开口道:“先起来。”
“我不!”李钰看着特别有骨气地大喊,“请将军责罚!”
韩素冷不丁:“把药喝了。”
顾珊:“……”
她苦大仇深地撇过头,闭上眼装死。
随即便听到石子相撞的清响,有人攥住她的下巴一把掰过,下唇触上了一片温热。
顾珊惊愣地睁眼,却见韩素将石碗抵在她下唇,半垂着眸子看她。
清浅的月色自窗外透入,于是她的瞳孔沾上了一点亮,像是闹市朦胧的灯火,和在喧嚣人语中,稍不小心便会熄灭。
“顾珊。”韩素低声道,“听话。”
顾珊抿抿唇,借着她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李钰见状,心口微微发涩,同是男子,这邯军师凭什么能得顾珊青睐。
“将军!”他第三次嚷道,“请将军责罚!”
这一声吼得格外嘹亮,将顾珊本就不多的耐心轰地吼没了。
她狠狠吸了口气,伤口随即一疼,像是有把尖刀刺入胸膛,狠狠搅动了两下。
“是,都怪你!”顾珊总算找回了些京城大小姐的脾气,“出发前本将军怎么说的!让你在锡河埋伏让你在锡河埋伏!你最开始不同意便罢了!后来同意了还不按计划进行!你是不是有病!”
“自以为是!擅做主张!若不是你,这场仗赢得根本没有悬念!”顾珊骂到激动时,下意识拿起石碗,准备砸下去的那刻却又想起浪费不得,迫不得已止住,只能猛地捶了一下床,“几万条人命,你让本将军怎么回去交代!”
李钰被骂得满脸通红,羞愧地低头,一句话都不敢回。
顾珊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那股郁结之气总算散了一些:“你没去锡河,去了哪里?”
李钰低声道:“雁山南。”
“蠢蛋!”顾珊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固执己见!”
开战前,李钰认为正确的埋伏之地,就是雁山南。
“出发前你怎么答应本将军的!”顾珊气得眼眶发红,“那长枪怎么没把我捅死!”
“顾将军!”李钰被这话吓得心脏一顿,猛地扑到床边,“是末将糊涂!是末将轻信小人!将军怎么罚我都行,别气坏了身子。”
“滚蛋!”顾珊别过头不去看她,韩素却敏感地注意到了关键点。
“你刚才说,轻信小人?”韩素道,“怎么回事?”
“什么小人!都是借口!”顾珊情绪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嘴唇泛白。
李钰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哪句说得不顺心加重人的伤口。
韩素蹙眉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钰看都不看她一眼。
“愣着干什么!”顾珊气道,“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