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吹起河边的落叶,街上的更夫敲打着梆子,轻手轻脚地掀起被子,提起鞋,光着脚走到了门口。然而转身关门的那一刻,看到从被子里趴出小脑袋的虎儿,清水泄气般把鞋子丢在地上:娘亲只是去铺子里看看,你乖乖睡觉。阿虎把这句话当成了邀请,三两下就跳到了清水的怀里。清水无奈版摇摇头,抱起它往铺子里走去。
二更天,连小镇的呼吸声似乎都变慢变浅了。清水推开面前的门,将阿虎放在一边的箩筐里,阿虎调整了一下位置,舒服地躺了下来。点燃蜡烛,拉开了铺子临街的门,道:进来吧,茶水自己准备,我挨个看,不许大声说话,不许争吵,不许哭天抢地。以上我说的话,但凡有违逆者,清水会换个地方生存,各位明白了吗?
阿虎透过箩筐的缝隙看着箩筐外发生的场景,虽然这些场景它看了许多年。烛光下的女子眉目淡若山水画,轻轻一笔,不带颜色。屋子里坐满了样貌各异的“人”。清水一一查看,一一抓药、熬药,又挨个交代,期间无人离开。清水的规矩,二更开门求医者一起进,四更结束,所有人一起走,无论是否已被诊治过。
“你的夫人吃错了果子,那个果子对你们族群而言是毒药,好在吃的并不多。这些药是我配好的,你去那里守着炉子煎一下,煎好了喂她喝下去。记住自己把东西收拾干净。回去后多去漓山上采些婴垣来。吃三个月一定会恢复如初。”
“如果没猜错,你是吃过保胎药,那保胎药,是人类的。恕我直言,你这一胎本就不稳,又打斗一场动了胎气,现下又吃错了药。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有了流产的征象。”顶着狐狸耳朵的貌美姑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阿虎看见她的尾巴很想冲出去玩,清水似有擦觉,将箩筐轻轻转了方向。继而道“何必?”清水不知她的遭遇,但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的境地,都要保住一个不知能不能安全降世的孩子。清水摇摇头,“若我还有一丝办法,也不会讲话说绝。你法力如此强,还如此艰辛。想想那孩子即便强行降世,先天不足,只怕以后,连苟且偷生都不能。”此时阿虎已经在箩筐中转了几圈,终于又看见了那毛茸茸的尾巴。阿虎扒着箩筐费力往外看。顶着狐狸尾巴的姑娘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你们的太奶奶,是年龄太大了,不是生病了,带回去好好养老吧。”几只小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清水无奈,说:这位鹿大哥,劳烦帮我传达一下。
鹿大哥顶着一头血咬着牙齿、一动不动任由清水在他头上缝来缝去,终于,清水说:好了,花纹也都对上了。但是鹿角缺一块,这个就没办法了,你只能当缺了一块鹿角的鹿鹿。
又继续看了些“患者”后,清水从座椅上起身:诸位,时辰差不多了,可以付诊金然后离开了。东海的珍珠(虽然没有很大)、像珠宝一样的果子,还有真的付金子的葱聋夫妇。小闾们抬着他们的太奶奶往门口走,疑惑地看着前面的大家,清水示意他们离开,犹豫了几下后,他们迈着小腿跑开。狐狸姑娘走在最后,清水说:诊金就不必付了,等做好决定,我就为你配打胎药,在此之前,你只管养好身体。狐狸姑娘体态姣好,翩翩施了一礼,问:清水姑娘有孩子吗?清水看着箩筐里憨憨大睡的阿虎,不可见地抬了抬嘴角,说:有。其他人生了不要的小东西,就归我了。狐狸姑娘先是一惊,然后又明白了什么:清水姑娘,我叫黛眉。等我想好了,再来。另外,这个小东西,就当是送给你的孩子了。
清水看着手上小狐狸样式的金饰,用一根红色编制线串成一个项圈,又看了看阿虎,“可你是猫啊,怎么可以戴小狐狸样式的项圈”。
铺子已经恢复如初,清水披上披风,抱起阿虎走向院子。将阿虎放回房中,取一壶酒,登上了屋顶。
这是清水十多年来最喜欢做的事,看完夜里的病患后,在屋顶上,对着院子背后的河,对着天上的月,饮酒,一直喝到昏昏沉沉,再去房间睡觉。铺子里的伙计发现过许多次后逐渐形成了默契,五更天自然会有人将她背会屋里。
她喝醉了酒很安静,从不乱吵乱闹,她在自己清醒时候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吓到阿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