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马车去青溪廖家的路上,苏盈和洛孤绝聊天。
“刚刚牢房里听你问林天应的语气,你在怀疑廖家?”
洛孤绝颔首,苏盈又道:“可是一般贪污,不应该是先从上级开始,一层一层剥削么?难道林天应真如他所说,分文不取?”
苏盈在西州的时候就处理过几起贪污案子,因此她一直对林天应的话将信将疑。
洛孤绝开口:“这也是整件案子的疑点。所以当初赈灾银亏空的事情一出来,山阴郡的都尉邱子期状告林天应私吞三万两,才令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直到后来搜查林天应家里,发现确实一贫如洗,怎么找也找不到银子后,怀疑的苗头最后就引向了林阁老。”
“林阁老……”苏盈蹙眉回忆了当日去林家见林秋水时的情景,“感觉他家里看不出来多有钱啊。说实话,比起你原来住的齐家旧宅,相差甚远。”
她这句“相差甚远”委实道出了普通世家和五姓世家的天差地别。
洛孤绝算是默认她的说法,毕竟齐家在天耀城的旧宅,光是里面一方青玉浴池,就造价不菲,抵得上正常人家一辈子的收入了。
苏盈又道:“话说回来,我总听你们叫他林阁老林阁老,文华殿大学士一职,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之前在西州担任教王的时候,依稀印象里,听底下人提过,应该是类似于丞相的官职?协助皇帝处理政事,不管是军事、官员任免还是制度订立,甚至是太子的确立都有参与。”
“可如果他真的是丞相,林家现在起码也能和五姓世家……嗯,不说分庭抗衡,起码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仅凭别人几句诬告,就和树倒猢狲散,众鸟尽投林一样凄惨。”
洛孤绝斟酌片刻,回答苏盈的疑问:“林阁老不是丞相,而如今的翌朝,也没有丞相。”
“没有丞相?”苏盈微微一愣,“不对,我看史书的时候,记得翌太.祖定都天耀城后,拜帝师归元子为相,辅佐朝政,位极人臣。后来归元子告老还乡,一手创立了你们凌霄阁。”
洛孤绝掀开窗帘,向远方看去,语声里微带叹息:
“本朝之所以没有丞相,这件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苏盈被勾起好奇心,于是探身上前,伏在洛孤绝膝上,歪头看他,双眼含笑,“那就说来听听。”
因被妻子的动作,向来清冷的玄衣青年耳根不由得染上几抹薄红,他清了清嗓子,徐徐道:
“时间还得退回二十多年前,宣武皇帝在位期间,那时齐光的祖父齐进,也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齐家长老齐远的哥哥,便在中书省担任丞相。”
“在庆德太子刚刚被人告发行巫蛊诅咒之事的时候,齐进曾向宣武皇帝进言,试图为庆德太子分辩。进言未果,反遭了宣武皇帝的训斥,最后齐进请辞,尚书令江源暂代丞相一职。”
“等倾国之乱结束,江源因为与岭南王勾结,兵变失败自杀,江家被夷族,宣武皇帝借此裁撤中书省,一举废除丞相制度,并表示其后子孙也不得再立新的丞相。”
“但是由于国政繁忙,没有丞相与中书省相助,宣武皇帝纵然全力以赴也难以事事兼顾,因为过度疲劳,他的头疾发作次数逐渐增多,也为宣武皇帝三年后暴病而亡埋下了祸根。”
苏盈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嘁,活该。工作狂的代价,你可别学他。”
被苏盈一打岔,洛孤绝哑然失笑,轻轻“嗯”了一声答应妻子后,继续道:
“为了身体考虑,宣武皇帝不得不任命林天行、颜如卿、风亦鸣等五人为文华殿大学士,参与机务,为其分忧。林阁老与林家,就是在这样的契机下成长起来的。”
“风亦鸣……等等,那不正是师尊风老阁主?”苏盈杏眸圆睁。
洛孤绝看到她眼睛圆溜溜的样子,感觉十分可爱,于是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触感温软如羊脂暖玉。
苏盈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快继续说。”
洛孤绝颔首:“不错,正是师尊。他是最开始的五位阁老之一。”
“那为什么后来师尊没有继续参与朝政?”苏盈疑惑。
洛孤绝叹息:“因为……师尊执意要求宣武皇帝彻查巫蛊一案,为庆德太子和文瑶皇后洗刷冤屈。当时倾国之乱结束没多久,宣武皇帝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肯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最后师尊和宣武皇帝大吵一架,负气离开内阁,回了天虞山。”
“啊……怪不得师尊当年说话那么有分量,原来是因为这个。敢和皇帝吵架,我还是有点佩服的。”苏盈恍然大悟。
旋即她又道:“对了,文华殿大学士官职很高吗?是不是文武百官之首?”
洛孤绝摇头,“只有五品,远低于尚书、侍郎。不过这也正是宣武皇帝的用意,他并不希望内阁的权势过大,更何况,除了林阁老这种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世家,颜如卿,可是五姓世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