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郡的牢房同其他地方一样,潮湿而阴暗。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内里的构造。
民间所谓“三重刑天,一重阎罗更比一重可怕”,指的就是监狱每往下一层,酷吏刑罚的残酷程度都会加重一倍,相传这个还是前朝廖家某任刑部官员引以为豪的设计。
此时苏盈跟随洛孤绝走在狭窄的石梯上,不由自主地想起听过的种种传闻。
举目望去,只见蜿蜒而下的青灰色墙壁两头镶嵌着一根根惨白的蜡烛,烛上忽明忽暗的火焰,如同黑暗里一只只窥伺人的眼睛,诡谲,阴森,浸透了蠢蠢欲动的不祥。
两人还未来到关押林天应的最底层牢房,便听见监狱深处传来的一阵阵哀嚎,惨厉异常。
侧耳听去,狠厉的长鞭抽打声里,还隐约夹杂着高声叱骂:
“招不招?我问你到底招不招?!”
听见这句叫骂,洛孤绝与苏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家倒了,殷家半死不活,现在……就轮到林家了吗……”
对方因为受了重刑,早已是气若游丝,却依旧透着文人的骨气,好似烈火焚烧留下的一地霜雪般洁白的石灰。
对方拷问了许久,也没能套出话来,许是累了,鞭打声终于停止。
随着几声“晦气”之类的嘟囔,先是一阵铁链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铁门重重阖上,犯人应该被重新扔进了牢房里。
紧接着,石阶下方,传来啪嗒啪嗒的靴底叩击台阶的脚步声。
那满脸横肉的酷吏刚仰起脸,便瞧见伫立在台阶尽头的一对青年男女,正想出声呵斥,冷不丁瞥见洛孤绝的腰牌,瞬时反应过来面前人的身份。
他立即换了个脸色,面上堆满浓浓的笑,连带着右脸颊硕大一颗黑痣都活灵活现,痣上的长毛拂动得如同狗尾巴草。
“没想到两位贵人今日驾临此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苏盈厌恶他那副前倨后恭的样子,看都懒得看他,直径走过他身边朝着底下的牢房而去。
看到苏盈轻蔑的态度,酷吏脸色有些讪讪。
他名牛勇,原是廖家的家奴出身,十二岁那年谋了个差事,进了山阴郡的牢狱,后来又娶了青溪县的县令廖青书奶娘的女儿为妻,从此凭借着廖家的关系一路扶摇直上。
这些年他在牢狱里作威作福,惨死在他手下的人命千儿八百的,鲜少有人敢如此给他脸色看。
牛勇用力挤了挤脸上的横肉,总算堆出一个新的笑容,重新看向洛孤绝。
“忠武王殿下,您看……”
他还没说完,洛孤绝淡淡扫了他一眼,眼光虽平静,却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你退下,我带王妃自行进去即可。”
牛勇马上点头哈腰地称了几声“是”,等两人走远了,才“呸”的一声,啐了口浓痰,低声骂道:
“装什么清高,一个西州嫁过来的蛮女,一个自己老娘都搞不清的野种,不就是挂了个皇室宗亲的名号么,等你们哪天也沦落到这三重刑天,哼哼……”
虽然满腹怨气,但忠武王携王妃来此毕竟不是小事,说完他警惕瞧了瞧四周,确定都是自己的人后,方才打了个手势,示意一个熟悉的小厮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小厮捣蒜似的点头,拔腿离开牢房。
凝视着小厮远去的背影,牛勇深深抽了一下鼻子,嗅着空气里浓浓的血腥味,舒服得眯上了眼睛。
最底层的牢房并没有几间,两人很轻易就找到了关押林天应的那间。
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可以看见年过半百的老文臣伏在湿冷的稻草上,白如薄纸的囚衣上透出斑驳的血色。
在洛孤绝的示意下,“吱呀——”,狱卒打开牢门。
然而林天应对开门的声音置若未闻,连转过头的力气都没有。
洛孤绝快步上前,“林大人?”
林天应费力地睁开眼睛,打量半天,才认清楚来人,“殿下来了?”
虽然笼统没见过洛孤绝几面,但林天应仍是对这个太子遗孤印象深刻,也曾听过兄长林天行对他的评价“一身傲骨,不合时宜”。
只是眼下林家遭难,他本就毁了同自己侄女林秋水的婚约,这个节骨眼不赶紧撇清干系,上赶着过来干嘛?难不成想落井下石?
林天应满腹疑惑,碍于身份,还是不得不起身行礼,然而才一动,满身伤口就如同刀绞,疼得钻心。
他试了好几次没能起身,最后只得喘着气道:“殿下恕罪,老臣残病之躯,无法向您行礼。”
洛孤绝摇了摇头,“无妨,我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些事。”
他如此开门见山,林天应不由得叹了一声,“殿下想问老臣什么?如果是问那三万两银子的下落,老臣还是一句话,老臣不知。”
“旱灾刚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