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秋的时候,苏盈被诊断出了身孕。
从太医那里得知消息,齐歌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将苏盈抱起来,又怕惊动她腹中的胎儿,她的双脚才离地,便赶紧放她下来。
凝视着她尚还平坦的小腹,他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阿盈,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当父亲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静地偎依在他怀里,“傻瓜。”
天空里有离雁长鸣,一声又一声,如泣如诉,不知是否是雁声触动了他,他忽然拥住她,将头埋入她脖颈,语声低沉得近乎哀求:
“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看到他的样子,她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也不好拂逆他,于是将手搁在他的背上,像哄孩子那样拍着。
“怎么会,我是你妻子,以后定是要与你生同衾,死同穴。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然而听着秋雁的鸣声,那句“恩爱夫妻不到冬”的诗句,仿佛一团阴云,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
十月的时候,皇帝秋猎遇刺,太子遇难。随之而来的是颜皇后被废,定远侯颜舜华沦为阶下囚,而齐歌,则因护驾有功,加封怀安王。
与此同时,齐歌的庆德太子血脉,也昭告天下。
长达五年之久的齐颜之争,终于以齐家的获胜而宣告结束。
封赏的圣旨来到府中,齐歌带着苏盈,还有家里一干人等跪下接旨。
两人起身之时,紫衣的内侍对着他们笑道:
“怀安王,怀安王妃,还有未出生的小世子,恭喜了。”
内侍尖细的嗓音传入耳里,苏盈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欣愉。
来到中庭后,别人对她的称呼,从魔教妖女,变成齐夫人,变成将军内眷,现在,又变成了怀安王妃。
按照齐家的谋划,也许不久的将来,她还会变成翌朝的皇后。
可是,她一路走来,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原来越沉。
而束缚她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彻底记不清,当初那个志气满满,想要周游四海的红衣姑娘的模样了呢?
秋日明媚的阳光下,她望向齐歌,望向这个带给自己无数身份的夫君。明明是佳讯,不知为何,对方俊逸的脸上,同样没有喜色。
在这一瞬间,苏盈忽然觉得,他和她一样,被永远禁锢在了这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称呼之下。
因为封王,齐府大宴七日,由于苏盈怀有身孕,齐歌不忍她过于操劳,特意从齐家请了婶母来助她打点内务。
纵使有人帮忙分担,但丝竹歌舞的声音,彻夜里不绝于耳,苏盈被吵得头疼无比,接连好几个晚上,都没能合眼。
这日下午,家中客人好不容易少了许多,苏盈得了闲暇,禀退跟随的侍女,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正走到水榭前面,忽然看见绿衣白裳的人影,在假山拐角一晃而过。
——叶初?他来后花园做什么?
认出那人的身份,苏盈不禁生出疑问,于是悄悄跟上对方,一路尾随,来到一个僻静之处。
等苏盈停下脚步,她恍然发现,这里是曾经关押朱夷国女刺客的别院。
叶初似乎十分警惕,左右顾盼,确定四周无人,方才进入院中。里面早有人在等他,黑衣束发,长身玉立,正是齐歌。
看见两人会面,苏盈心里的疑惑更甚,等两人进屋以后,她躲在门外,悄悄偷听他们的谈话。
“殿下。”叶初恭敬地称呼齐歌,“今日约殿下密谈,乃是有桩要事要告知殿下。”
“你说。”齐歌颔首。
叶初压低声音:“当年夫人被齐家长老所害,饮食之中误服马钱子,我为救夫人,清除她身上的毒素,不得已选了含有洗尘忘的古方,令夫人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近几年我在家中苦心钻研,总算得了新的方子。夫人若是用新的药方,对调理她的身体,助她恢复记忆,必定大有裨益。”
出乎叶初意料,齐歌拒绝了,“不必了,就用原来的吧。这些年阿盈用你的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嗯?”叶初起先不解,后来似乎意识到什么,“莫非殿下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所以才不希望令夫人想起当年的事情?”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知道太多,对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也罢。”叶初叹息,“既然殿下不愿,我也不好强求。”
他正要离去,齐歌忽然叫住他,“叶少谷主,我还有一事,想请教你一二。”
“殿下请说。”叶初温和道。
他斟酌着,仿佛不知如何开口,片刻之后,问他:
“阿盈如今已经怀孕,若是我在她每日服用的药里,加大洗尘忘的量,是否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