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极乐楼,曼罗首先看到的就是楼外急得团团转的鹤雨与坤厉。
“曼罗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暗翼七卫中年龄最小,手段却最狠毒的鹤雨,罕见地露出无比慌张的神色。
“怎么回事?”曼罗皱眉。
“陛下、陛下她血毒发作,把自己锁在地下室,不让任何人接近……”鹤雨带着浓浓的哭腔道。
“他娘的,你们极乐楼的门到底是什么做的,老子去砸门都砸不开。”坤厉狠狠啐了一口,拳头上满是暗红的伤痕。
“花夜已经快马加鞭去请神医谷的少谷主叶初了,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在门外叫陛下她都不应声。”小女孩圆圆的眼睛里包着两汪热泪,几乎下一秒就要哭成个花脸猫。
“地下室么……”曼罗想了想,从怀中取出辟邪珠,对鹤雨和坤厉道,“你们先拿这个去厨房,磨成粉末后煎药。”
说完,她没有一丝迟疑,拔腿向极乐楼的最底层走去。
极乐楼的地下室本为用来储藏美酒的酒窖,终年暗不见天日。此刻里面酒香四溢,到处都是破碎的酒坛。
一些碎瓷片上,甚至还染有斑驳的血迹。
肆意横流的酒液之中,苏盈疼得脸色苍白,在墙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如同刚刚出生的幼兽,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哪怕是最轻的一击,也会登时令她毙命。
剧痛之中,苏盈自嘲地想,离开齐府的时候,装得那么洒脱,几乎自己都要信了。
然而甫一回来,登时血毒攻心,生生呕出好几大口鲜血,一路踉踉跄跄奔到无人的地下室,将两扇厚重的铁门死死锁住,生怕自己变成嗜血的怪物,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重伤身边的人。
——血毒发作,到底有多痛苦?
从前她只看见,师父每到毒发之时,便会将自己沉到镜湖冰寒刺骨的湖水之中,借寒冷缓解自己体内翻腾的血气。好不容易熬过去,也要卧床半月,才能勉强起身,等到下一次发作,再循环往复。
时至今日,她才懂得,摧胸破肝,痛彻骨髓,三魂失却七魄,莫过于此。那是一种几乎能摧毁人的意志,让人发狂发疯,在一瞬间丧失所有求生欲望的痛苦。
最难熬的时候,苏盈甚至想过用碎瓷片割开自己的手腕,彻底结束一切。然而她颤抖的双手,连拿起瓷片的力气都没有。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不知为何,苏盈隐约觉得,若非血毒,她恐怕也会在另一种痛苦的折磨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或许,于她而言,血毒之痛,远不及情伤之苦。
她知道,林秋水出身高贵,齐歌与她成婚,能带来许多好处。
可她,明明也曾是金尊玉贵,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小公主啊。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站在光明顶无尽的落雪里眺望中庭的方向,向真神祈祷再给他们重逢的机会,哪怕让她从此清贫孤苦,了却余生。
只求一次相见。一次相见。
恍惚之间,苏盈又想起卸任圣善教王,离开西州前夕哥哥的话。
孤高不胜寒的王座上,黑袍银发的男子眸光沉沉,他的声音回荡在空寂而萧索的光明圣殿内,带着冰冷的回音。他说:
“你若留在西州,依然是我的胞妹,光明圣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圣女。”
“可你若执意返回中庭,他日中庭与西州开战,我不会庇佑你分毫。”
纵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然而现在看来,她的回来,却更像是一场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酒液与汗水将苏盈的衣服尽数濡湿,冰冷地贴在身上,如同湿哒哒的苔藓。
体温一点点下降,模模糊糊的意识里,她想,她大约是要死了。
真讨厌,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那么多风景没看,那么多好吃的美食,没有品尝到,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冰冷漆黑的地窖里。
不知道齐歌成婚以后,会不会有某个瞬间,偶然想起曾有一个叫苏盈的魔教妖女,可笑又可怜地痴缠他好几个月呢?
应该不会吧,他有那么多凌云壮志等着去实现,林秋水又那么美丽能干,或许真如林秋水所说,未来某一天,他……会爱上她。
他……会彻底忘记自己。
苏盈越想鼻子越酸,眼皮沉重得像是在打架。
就在她即将阖上双眼的时候,轰然一声,铁门被人由外向内推开,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光亮一起涌入。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曼罗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骄纵任性的和颐郡主。
“——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盈?”
再次恢复意识,已是日暮时分。
苏盈缓缓睁开浅茶色的双眼,病痛的折磨下,原本一双灵动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