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字写得真好,还是不要做奴了,来日若是能入仕,要好好辅佐我皇姐。”
童言稚语,一字一句,李洵却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无数个苦读的日子,都是靠公主这句话度过的。
公主要他辅佐谁,他便辅佐谁,不只是为了报恩。
登科及第,入了朝堂,李洵便能离公主近一点,哪怕是遥遥相望也好。
“小瑾竟有如此眼光,早早替朕招揽了状元郎。不知状元郎为何迟迟不求尚公主?”沈握瑜笑了笑,却又觉得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尚公主?李洵不是没有这样的妄念,这种心思如附骨之疽。他自入仕以来,颇得帝王亲睐,享了不少风光,可骨子里还是卑微的,一如他们初见。
瑞龙脑香的寒凉香气匍匐在政事堂,这股冷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风雪大作,凛冽之冬。
“臣鄙陋不堪,殿下是九天仙女,莫敢亵渎。”
李洵眸色一敛,没了常日那种老沉持重的神色,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情绪。
女帝探寻的目光逡巡在他身上,“既是不敢亵渎,为何如今又请旨赐婚?”
“因为臣近日才明白,可以为殿下做点什么。”
九天仙女不仅下凡了,还在他面前露出了求救的神情,李洵怎么会袖手旁观?
想得再阴暗一点,倒要感谢沈文远谋反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把仙女拉到凡尘的机会。
她狼狈她恐惧,他担忧他心疼,可又有一种幽微的窃喜。李洵不耻于自己这种龌龊的心思,却又摆脱不了。
“臣终于看到了可以靠近殿下的机会,倘若她也能做个凡人,臣就不算是亵渎,臣知道这点龌龊心思见不得人,陛下要杀了臣,也是应该的。”难得的,他在女帝面前说了句真话。
欲|望也许可以克制,但爱不行。
沈握瑜有些明白了这种幽微的心理,也并未点破。
真是有趣,沈瑾见过李洵年少时的丑态,倏忽十余年,李洵也见到了沈瑾不足为外人道的一面。
见过对方鼻涕、溺溲,好与坏都瞧见了,才生出了共度余生的勇气。
明白是明白了,可若是换了沈握瑜,如果有人见了她狼狈不堪的一面,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你们见过对方不堪的一面,为什么还愿携手?”沈握瑜终于问出了这个横亘于心的问题。
“陛下,臣心悦全部的她。”
好的坏的,风光的落魄的,只要是沈瑾,只能是沈瑾。
情之一物,倒是有意思,沈握瑜又起了一丝好奇。
“李卿退下吧,尚公主一事,朕再与皇妹商议。”
李洵走出政事堂后,沈握瑜慢悠悠打开香炉,拨弄着瑞龙脑香的余烬,看着那点残红消煺。再怎么冷冽的香,最后都会烧成灰白色,再没有一点生机。
她的这盘棋,也该收尾了,真想瞧瞧棋子们的反应 。沈瑾与李洵这出戏,原来俗套之余倒还有些看头,剩下的人可不要让她失望。
——
沈肃这个人很奇怪,一样东西一旦属于他了,他便会格外珍惜。
从前沈肃与一群权贵子弟斗蛐蛐,威风凛凛的“常胜将军”一个没收住,斗死了他的蛐蛐。
“常胜将军”的主人开罪不起国公府,吓得直冒冷汗,连连向沈肃请罪,咬牙割爱,要把“常胜将军”送给他赔罪。
可沈肃冷笑一声,怒叱道:“你这蛐蛐,千千万万只也抵不上我一只,你拿什么赔罪?”
在众人的惊诧中,沈肃拿起桌上的白玉盏,猛地一掷,砸死了“常胜将军”,砸得它肉桨爆裂。
看着被砸得四肢破碎,身体呈浆糊状的“常胜将军”,沈肃心中升腾起某种复仇的喜悦。
他平生最痛恨一切出类拔萃的事物和人。
沈肃命小厮将他的蛐蛐埋了,立了碑。又令几个小厮披麻戴孝,替蛐蛐哭坟。唢呐悲鸣,纸钱漫天,仆人陪着他演一场闹剧。
见着儿子此等行径,辅国公非但不怒,反而颇为慰藉。身为皇亲国戚,亲情血脉最是淡漠,沈肃倒是个另类,对蛐蛐尚且如此,对待生身父母,定会再孝顺不过。
多年前,沈肃便隐秘地将沈瑜看作了所有物。辅国公自打得了先帝的允诺,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将沈肃往君后方向培养。
辅国公说:“肃儿,爹的指望都落在你身上,你的指望又全系在皇太女之身。”
旁的人都说沈瑾美貌冠绝天下,可沈肃不这么想。
在他心中,沈瑜就是最好看的。他厌恶一切出类拔萃的人,但沈瑜是个例外。
沈瑜越是璀璨夺目,他越是与有荣焉,她灿烂一分,就弥补了他的黯淡一分。
所有妄图抢走沈瑜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沈肃幼时爱跟在沈瑜身后,沈瑜内敛,待人接物从不外露情绪,可却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