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朕今日传唤你,乃是有要事相商。”沈握瑜的声音入耳时,李洵手心起了一层薄汗,这是前所未有的,他期待着,又害怕期待落空。
“臣竭力为陛下分忧。”他甚少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李卿乃朕肱骨之臣,若尚公主,自是良配,卿以为如何?”终于听到想听的话,倘若松柏也能开花,他此刻已是满树繁花了。
沈握瑜腹诽,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只不过是没有被人戳中空门罢了。
在系统的小黑屋里,她少有地说了句玩笑话:“你看李洵像不像修炼了五十年,终于修到了练气层的拙根劣骨?”
系统受宠若惊地接了话茬:“那个…咱们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修炼这一说。”
“好吧,那李洵就像考了二十年,终于考中进士的老儒生,在皇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这点玩笑话,让她眉目柔和了一些,也更生动了几分。
李洵不知小黑屋中的对话,但他见女帝面色好看了不少,当即跪了下来,科举出身的人,一时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说着一句“尚公主是臣莫大的荣幸。”连谢主隆恩都忘了。
沈握瑜倒没有在意,她抬了抬手,“李卿平身。朕记得你是熙宁十年的状元,连中三元,名动长安,先帝曾言卿乃宰辅之才。你出身微寒,能有今日,着实不易。”
李洵听明白了女帝的弦外之音,尚公主意味着他的仕途要止步于此了。在大苍,外戚是注定无法进入权力核心的。
“臣才疏学浅,不堪重用,能为陛下驱使已是上天垂怜。”历朝的驸马都是虚职,李洵却并不在意。
“十数年寒窗走到今日,这条青云路本该是坦途。”她语气中有几分不解。换成是沈握瑜,以修仙来说,为了他人舍弃一身修为,她是断断不肯的。
“臣微贱之躯,难当重任。”
“李卿心如磐石,身为昌平王的皇姐,朕心甚慰。”
“臣定不负皇恩。”不负沈瑾,这是多年以来,李洵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跪拜,而非将它当成饮水进飨一般不得不保持的习惯。
沈握瑜高坐王庭,隔着几十尺的距离,也觉得空气中喜悦的氛围过于浓厚。
“朕想知道李卿为何钟情于朕的皇妹?”系统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虽则它早已知道所有人、事的前因后果,可听当事人说总归是不一样。
李洵没有告诉她,yu望可以克制,但爱不行。
他一怔,然后将往事娓娓道来。
十七年前,李洵幼年丧父,他娘亲操持完父亲丧仪便病重垂危。
那年的冬天极为寒冷,长安的街头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足有五尺,踏在雪地上,冻彻心扉。
当昌平公主的车銮驶出皇城时,沈瑾充满好奇地掀开车帘,打量这个冰雪世界,长安许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
她手中抱着暖炉,穿着凤羽裘自然是不冷。
可李洵很冷,单薄的衣服不足以遮蔽倾轧而来的寒风,那时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还未如现在一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只能瑟缩着,搓了搓已冻得如同皲裂馒头一般的手。
他一动,双手扶着的破木板也“扑”一声落地,那是用家里的破门板写的卖身契。卖身葬母四个大字,不是用墨水书写,而是蘸着他的血。
他站在朱雀大道旁,公主的侍从本该像清扫落叶一般,将他撵走。可昌平公主却偏偏看见了他,与新岁的喜庆相比,他本该不起眼的。
李洵其实很爱回忆这一次的会面,却要故意遗忘自己的面容,打捞起来的都是公主的一颦一笑。
因着衣衫褴褛,门户漏风,他害了伤风,鼻涕流个不停,只得油腻肮脏的擦桌布条堵住鼻孔。那模样甚是滑稽,有碍观瞻。
可公主却未笑话他,她的目光从他这个人移到木板上,歪着头说:“你的字写得真好,快赶上我皇姐了。”
沈瑾那时才七岁,天资也不算聪颖,哪里看得出字的好坏,只是在她心中,阿姐样样都厉害,肖似的字,自然是写得好。
说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琼琚玲珑一样的人,骤然落下泪来。
把身旁的一众丫鬟随从吓坏,一人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雪地上,“殿下,莫要伤了金枝玉体,奴婢这就差人将这小乞儿治罪。”
才调来伺候公主的小丫鬟不知沈瑾脾性,抢先着要展示她的伶俐,也好完成英国公交待的事,在公主身边当个好细作。
“不许治他的罪!”沈瑾一向是好脾气的,也不由抬高了语气,可怜见的,她由这个乞儿血淋淋的字,想到了母后和皇姐,她们若是不在了,她该会怎样?光是想想,便有难以忍受的哀恸。
那丫鬟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连声说着“奴婢该死,奴婢改死……”,幸好沈瑾也未跟她计较。
公主对银钱没有什么概念,从小锦衣玉食,做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