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正直十五岁,比谢樱还小上六岁。
如今荀瑛已走了六日,消息全无。
外祖母年事已高,家人不敢告知她荀瑛的下落,只说在府衙参与议事,留舅母刘夫人和谢樱在家陪着。
荀府离府衙不过两条街的距离,谢樱正出神着,府衙便已到了,还未来得及踏入大门,城中骤然响起“呜呜”声,那是敌袭的号角。
杜况又开始攻城了。
这两日杜况攻势逐渐频繁,不似从前,军中将领想必已去往战场,半月以来,将士多有死伤,宛平能支撑到现在,全凭等援军这一口气撑着,谢樱也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南渡时不能见血的谢樱,如今她与城中军民共生,即便没有一身武艺,不能如男子一样上战场,作为后援,能出一点力也是好的。
她带着袁氏赶往城墙,只看到了箭矢如雨,石炮纷飞的场面,城墙之下死伤者无数,城中百姓多有恐慌,医士在人群中穿梭,受伤的军士们略微包扎便又奔赴战场,以现下城中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多休养。
谢樱来不及多想,她能做的,便只有协助医士去救助更多的伤者,杜况军的攻势比以往更加猛烈,荀昱众将杀的双目赤红几欲滴出血来,他们都知道,围城之战坚持半月,被消耗了这么久,单凭他们仅剩的力量,几乎抵抗不住杜况军的全力进攻,除了死战,别无他法。
杜况似正是存着这个心思,先以围城之计消耗他们,再发起猛攻,几次下来,他们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外出突围去搬救兵的荀瑛不知何时回来,如今正是夺城的好时机,遂杜况下令,全力攻城,必定于入夜之前拿下宛平。
以厚重坚石所铸的城墙之上,处处是两军交战所留下的火烧与刀剑斑驳血迹,将士们的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谢樱与袁氏仅仅是在城中救助,空气中那恶臭的血腥味依旧闻的一清二楚。
那是何等惨烈的景象,却容不得所有人哀伤,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悲伤春秋,战场就是这么的无情,只有厮杀与流血,他们也只能尽到自己最大的心力,以期能守住宛平,等来救援。
杜况军的攻势如潮,打退了一波,后面还会有一波。这场恶战从晌午持续到了傍晚,荀昱与众将领拼死抵抗,死伤无数。
荀昱任郡守这么多年,爱民如子,将河南郡治理的很好,深受百姓爱戴,如今正直危难之际,城中百姓也自发前来加入战场,如今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最后等不来援军,宛平依旧被破,他们也绝不做丧家犬。
外祖母焉能不知现下城中情况,奈何身体不济,上战场只能添乱,便告知儿媳刘夫人,如今宛平在生死存亡之计,她一介老媪虽不能上战场杀敌,但也不能给城中军士百姓们拖后腿,命她带领府中下人照顾伤员。
谢樱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包扎的第几个伤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自己面前重伤死去,眼前的一切与梦境仿佛重叠在了一起,让她整个人有点麻木,厮杀声响彻天际,城里城外堆满了尸体,头顶流矢嗖嗖而过,一支箭擦着谢樱的颈边飞过,插在离她半步之遥的地上,若不是旁边有受伤的将士把她推开,恐怕那把箭便如梦中那般,刺穿她的喉咙了。
“女郎!”
袁氏惊叫一声,连忙扑过来,满脸惊慌,“女郎,没事吧?可有哪里伤着?”
谢樱摇头,她面色苍白,喉咙嘶哑,“不碍事。”
那个受伤的将士咬着牙拿起剑又重返战场,她来不及歇息,便又开始就职下一个伤患。
他们已经坚守了太久,这场战争仿佛注定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将士们仿佛也感受不到伤痛,一个又一个前赴后继,用身体堵住杜况军的进攻,一个人倒下了,马上就回有另一个来弥补。
忽然就在此刻,在那无边的厮杀声中,隐隐传来万马奔腾的闷声。
起先还以为是错觉,渐渐的,那闷声由远及近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脚下的大地也随着声音开始隐隐震动。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变了脸色,这是瑛娘搬回的救兵?还是杜况的援军?
谢樱出神了片刻,顾不得双手沾满的血迹,提着裙摆登上城墙,果然就见远方有一排如潮水般的黑线袭来,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为首者三人,其中有两人她都认得,最右边的正是瑛娘。
三人身后高举两面旗帜,黑底红字绣“陆”,黑底白字绣“虞”。
是他们的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