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二年冬,流民帅虞敬棠于庐阳起兵,青州刺史曹爽群起响应,第二年攻入都城建康,城中将领无一能敌,都城沦陷。
数九隆冬,都城建康被白雪掩盖。
乌黑的浓云铺天盖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自虞敬棠攻入建康以来,城中军民抵抗不能,叛军残杀城中百官,抢夺金银珠宝,裸剥士女,哀嚎之声震动全城,普通人需在夹缝中求生,反抗者四起,却都不敌流民帅之师,城中时有战乱厮杀之声。
绯园乃王家妇谢樱之居所,自她守寡之后,便独居于此,整日闭门不出,如今叛军攻入建康,烧杀抢虐,无恶不作。
王谢乃朝中肱骨之臣,她既是谢家女,又是王家妇,还来不及随家人逃出便已身陷囹圄,叛军自然不会放过她。
园中浓烟四起,仆妇奴役均已身死,傅母袁氏想护着她逃走,不过顷刻间便命丧黄泉,她连一句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不远处便飞来一支长箭,正中喉咙。
那不是她第一次梦见死亡,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直面死亡所带来的痛楚。
她侧躺在地上,衣裙沾满献血,望着不远处早已死去的乳母和丫鬟,整个园子里就没看到一个完整的活人,即便是还在动弹的,也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
脖颈都已经被砍断了,还能怎么求生呢。
四下鲜血横流,园中的梨树枝干被砍到,压在那些尸体上,她手指无力的动了动,嘴唇微张,仿佛想说些什么,偏偏又说不出话来,意识逐渐远去。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流逝,逐渐变的冰冷,可耳边的厮杀声却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那一刻她还在想,听说人死的时候,最后消失的是听觉,看来是真的。
那些拼杀嘶吼、惨死求饶与战鼓之声交织在一起,在她耳边久久不能消散,几乎让她以为自己还深处那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园子里。
“女郎!女郎!快醒醒,女郎!”
在一片厮杀声中,突然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摇晃,她瞬间惊醒,一口气上不来,呛的咳嗽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依旧靠在矮榻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窗户大开,明明是寒冬,却已经浑身汗涔涔。
旁边把她摇醒的,是她的傅母袁氏。
袁氏见她清醒,用帕子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递给她一杯水,“女郎,可是又做噩梦了?”
谢樱接过水杯匆匆饮下几口,听了袁氏的话没有回答,反问道,“不碍事,瑛娘可有消息?”
“还未曾有三女郎的消息。”
袁氏接过水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关上了窗户,怕她吹了风受寒,想着去给她找一身衣服换上,“如今杜况兵临城下,三女郎消息全无,也不知援军何时能到。”
谢樱嗓子发痒,没忍住又咳嗽两声,胸中仿佛堵了快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个时代,任何一种小病都能让人丢了性命,但她实在胸闷,换好了袁氏拿出的衣服,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袁氏扶着她,“女郎是要去府衙?”
“嗯。”
谢樱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梦境从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身边,陪伴了她整整二十年。
但那仿佛又不仅仅是一个噩梦,反而像是一个对她未来的预言。
这二十年来,她已经做了无数个有关她死亡的梦,梦境多有不同且虚实不清,但无一不是血腥残忍。
袁氏是她的傅母,从她出生时便被母亲荀夫人安排在她身边,死时那睁大的双眼,扭曲的面容,令她到现在还忘不掉。
而那一箭射穿她喉咙的利箭,使得她喉咙现在仿佛也在隐隐作痛。
一切真实的仿佛在她身上发生过无数次。
但她现在并无暇心去关注这些,眼下最危急的,却是河南被围。
司州如今南属晋朝,北归刘汉,河南郡守荀昱乃是谢樱的舅舅,驻守宛平。
三月前,她从建康来到宛平城,本是为贺外祖母寿辰,却不料寿辰刚过,便遇上刘汉中郎将杜况攻城,边境之地,本该是重兵把守,奈何当朝偏安一隅,对司州并不重视,并未派出大军,反而是地方郡守再加上兄弟州郡多方支援才得以死守数年。
司州南北多有战事,听闻刘汉如今骤失兖州,久夺不回,便想要夺回司州,其余郡县皆失,仅剩河南几郡苦苦支撑。
现如今宛平城已被围半月,城中粮草兵马渐尽,若再无援兵,只怕迟早会有城破之日。
数天前,荀昱不愿再坐以待毙,欲突围外出寻求外援,军中却无人能担此重任,其一是城中将领驻守此地多年,杜况军皆熟悉,若他们突围,必定被围攻,其二便是由于城中守军本就不多,若再走一人,待杜况攻城,城破的风险便更大。
正头疼之际,表妹荀瑛自告奋勇,愿以身犯险,前去颍川求援,时年,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