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宫远徵也顾不得嘴里的吃食,哥一连两日往后山跑,到底是宫子羽良心发现了。
宫远徵很快发现他的不同寻常,唇上毫无血色,面上亦是一片惨淡。
“哥,你受伤了?”
宫尚角“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影身上,她在翻看月宫药典,听到“受伤”二字,堪堪回头。
他压着嘴角的笑,正想说些什么,她却微微福身,对众人道:“我去看看金念,先失陪了。”
月长老干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其实,角公子这皮外伤,医馆诸位大夫皆可诊治,无须特地来后山一趟。”
秋夜风疾,卷着豆大的雨滴,打在门窗之上。上官浅关门就寝时,才发觉宫尚角正站在门外。除去三域试炼之人,前山之人不能随意出入后山,看来宫门的规矩,今年已经破了太多回。
“公子来了?”她在等他。
宫尚角没有回答。想起昨夜她对他说:重回宫门以来,我以为能与公子比肩,没想到到头来,仍是跪伏于公子施舍之下。
宫门之中皆知他冷傲自持,心如磐石,却不知他心中有苦难言。她曾对他说过,愿此生长伴公子左右。彼时他信了,可她一转身便跑得无影无踪。
他与她之间,与其说是她漂泊无依,依附他而生存,不如说是他捆住她的手脚,挡住她的去路。她可以满心是他,轻言慢语地哄骗于他,也可以转眼便将他丢弃,不肯回头看他一眼。甚至还能反咬一口,说“公子都抛弃我了,为何不走”。
宫尚角抬步入内,与她在案前并肩而坐,“从前不觉角宫冷清,直至你与远徵都不在。”
曾经热闹,便受不了寂寥之苦。曾经拥有,便受不得失去之痛。分明是来求和,还要寻了这样的借口,上官浅笑道:“我记得公子不喜欢热闹。”
先前处处顺着他,一颦一笑都依着他的喜好,究竟是不在角宫,翅膀硬了,敢同他顶嘴了。宫尚角抬步压近,取了近旁的膏药,拇指一点,按在她前额的小片淤青之上。
“疼……”她都忘记了方才撞伤,他这一按,却很是痛楚。角公子向来如此,他会凌迟她的伤口,惩罚她的顶撞。
她躲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先前觉着我温柔,如今不装了?”
“不问缘由,不听细节,公子不曾关心我因何受伤,只顾着……”上官浅觉着委屈,话到嘴边却又说不下去,只是低头抹了一把眼泪道:“公子既是受伤了,便去找远徵弟弟与月长老,又何必来寻我!”
“我见到你便能不药而医。”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而他们不能。”
她还欲再反驳,便被他堵住双唇,发狠一般肆意凌虐。她亦是用尽力气吻他,恨不得将他咬碎。他唇齿间有淡淡的血腥气息,方知她是真的气恼。
待她平复了心绪,不再与他针锋相对,他才抱起她往软榻而去。若他所说“不药而医”是这种事情,她慌忙地推拒,“松节先生说不能……”
“我不会伤你。”他俯身而下。江湖上人人惧怕的宫二先生,角宫宫主,宁愿以口唇侍奉于她,都不肯同她说一句软话。
烛火闪烁,她看清他背后纵横交错的伤口,蘸取了药膏轻轻涂抹,起初她以为他只是不喜欢鸡鱼。后来才知,不贪图口食之欲也是他克制腥荤的原因之一。
“公子自伤至此,又是为了克制什么?”她回来这样久,他哪一次不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是不是因为……”她问:“公子不允许自己动心。”
她总是能一针见血。整个宫门知他严苛不近人情,只有她知晓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克制口腹之-欲,克制酒-色之-欲,克制嗔痴之欲,如此才能无欲则刚。
他有过想要折断她羽翼的念头,想要困她在宫门一辈子的想法。如此一来,她会如从前一般,满眼满心皆是他。他可以锦衣玉食地娇养着她,可她不甘躲避于他的羽翼之下。她比兰夫人更加刚烈,他按住她命门,就是掐灭她的生机。
他不可能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缱绻,因为她只须蛛丝马迹,便能将他捏在手上,细细磋磨。
宫尚角并未回应,反是问她,“那你呢,你又在克制什么?”
上官浅抿唇一笑,是啊,她又何尝不是在克制。
“看似绝情断爱,实则遍体鳞伤。克制动情,不辛苦吗?”他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眼睛,“你总是试探揣摩,想要看到我失去理智的模样。我又何尝不想看看,撕下伪装之后肆无忌惮的你。”
彼此试探,彼此防备,彼此吸引,又彼此伤害。
他的手抚上她的侧脸,“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知道,可她不能给,若她对他毫无保留,便是将自己的心双手奉上。她一旦有了弱点,便会一点一点为他沉沦,无力反抗他以利刃凌迟她的心。
她擅长揣摩人心,却不敢轻易显露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