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睁开眼,见金念正在炉火旁晾烤湿衣,雪重子在一旁喝汤,屋子里是排骨的香味。
“上官浅。”他唤了一声,嗓中疼痛欲裂。
“夫人替公子上了药,便回前山了。”金念道。
溜得还挺快。宫远徵记得他体力不支,怀中的盒子脱了手,“我怎么上来的?”
“是守山人救了公子。”金念犹豫了,夫人叮嘱她说,一定要让徵公子欠她许多人情才行,“公子脱手的盒子,是我下水打捞的。”
“我这一关,是过了?”他不太确定,转头望向雪重子。
“其实你只要在第一次下水时,打开三个盒子,这一关就算通过。”雪重子道:“毕竟都是空的。”
“我就不谢你了。”故弄玄虚,还想骗他下水三次,早这么说,他哪里需要消耗在此处一月余。宫远徵想爬起来和他打一架,却苦于耗尽气力,只得微微抬起手,盯着右臂的袖弩出神。
你以哥哥之名来雪宫找我。可帮我通关的是金念,救我上岸的是雪重子。你处心积虑为她人做嫁衣裳,又是为了什么?
并蒂莲虽然稀奇,却也都是你行事的借口,承认为我而来,就这么难?
宫远徵翻了个身,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摸了摸后腰。
“我的暗器囊袋呢?”
上官浅早已离开后山,将宫远徵的暗器收入袖中,低头琢磨她昨夜潜入月宫之中,翻看到的隐秘记录。
【异化之人不食不睡,精气神极强。月宫获得几具-样-本,提取其血-液,又以两人试药。】
【药性反噬,几乎要了二人性命。可短暂的反噬过后,此二人功力大增,更胜从前。但异-化-之-人的血毒性极强,用药之后,药人反复吐血,血液呈红黑之色。】
因为心不在焉,上官浅走错了方向,抬眼望去已是长老院。她查过执刃殿的记录,翻看月宫记录,唯独没有探过长老院。此时众人在执刃殿议事,黄玉侍卫正在交接班。而她愈发行动不便,已经无法穿着夜行衣。今日众人皆知她去了后山未归,不如趁此时探一探长老院。
上官浅躲过岗哨巡查,翻窗而入,又悄悄掩上窗。长老院的记录,多是三位长□□同决议通过的文书,甚至还有惩戒记录。
【二月二十,惩戒。宫尚角私放无锋刺客,依宫门刑律二十七条,鞭责五十,一宫之主罪加一等,再加三十。】
八十鞭,足以令血肉溃烂,深可见骨。上官浅只觉浑身冰冷,难怪当日离开宫门之后,无人追扰于她,再入宫门也无人刁难她。
他因她生生受了八十鞭,却从未对她提起过。旧尘山谷那一夜,他只在漆黑一片的马车上同她亲密无间。回到宫门之后,他每一次都要熄了烛火,掩了纱帐才肯与她敦伦。
白日里的隐忍克制,不为所动,她没想过竟是因为此事。
【二月二十五,训诫。宫子羽私出宫门,禁足三日。】
【三月初一,训诫。宫紫商私制丹药,抄写家规一遍。】
上官浅再往下看,气得手脚都在颤抖。
【五月十四,惩戒。宫尚角公器私用,挪用硫-磺,硝-石及木炭,依宫门刑律第九条,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公器私用!那所谓“公器”,皆被她“私用”炸伤了点竹。她只觉眼前模糊,有水滴落在纸笺之上。他私放武修文不说,还同他签下了-借-款协议。一笔一笔,一件一件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角公子堂堂正正,凛凛冽冽,事事以宫门为先,若说他有私心,那天底下便再也没有无私之人。
他与武修文互通,或许是为宫门扶植势力,或许是为了与无锋抗衡,或许是为了子嗣名正言顺地出生。哪怕允许她小小地自负一回,就当他所作所为,有万分之一是为了她。
窗外阳光正好,上官浅却觉着彻骨寒凉,他什么都没有同她说过,没有抱怨,没有迁怒,甚至没有责备过她一句。她所厌烦的、宫门之中无趣且安稳的生活,是他背负着长老院一次又一次的责罚换来的。
他常说她聪明,她哪里聪慧了,无知且自负,一次又一次陷他于两难。他屡次受罚,她都脱不了干系。只要她仍对他有所求,他便会受长老院掣肘。
交接班的时间极短,错过这一次,又要两个时辰,上官浅独坐了一会,平复心绪之后,又悄悄翻窗离开。
角宫静谧如无人之境,唯有案上堆满的薄簿,提醒她金复来过。上官浅在墨池边批阅文书到天黑,才翻找到压在最末的亲笔信,不过寥寥数笔,皆是公事公办的文书口吻。
信封上说,上官浅亲启。
【离家不觉数日,归心似箭。七月流火,添衣勿念。】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上官浅琢磨不透,他是在暗示她,不要趁机打无量流火的主意?她去后山哪里是为了无量流火。她是想知道偌大的宫门如何集权管理、分权监察,后山与前山又是如何相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