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权势不能让你放下他,就不要为了权势放弃他;但如若你的权势可以让你不用放下他,那就去做权势滔天的人。”
当初妙容夫人问她,她只给她一次机会,以后不要后悔。
她想,那不是她要的未来。
那么她想要什么呢?
是每次楚华、楚宜到了磬松园,祖母自然而然浮起的笑意吗?
是每次楚华走在上京城任何官眷府邸,人人敬重,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句楚大姑娘吗?
是那日却桃林春会,楚宜在六角楼上倚栏而坐,漏出半角衣袖,可以俯视一切吗?
可是顾长幸的面容突然这样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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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二日,是顾家和陆家举办婚典的日子。
早几日,顾家大郎顾长临亲赴渭西州,至丹央城陆家接亲,聘礼游街轰动全城,整整热闹了两日,一行人才动身赴京。
接亲队伍到了上京,大家看陆家的嫁妆箱笼就占了整整一条街,未免被这阵仗惊到,都在感慨渭西丹央的富庶果然名不虚传。
陆家在上京有祖宅,到了上京,顾长临一路护送到了陆宅,就先行道别。
陆家对此还不以为怪。
直到第二日来迎亲的还是顾长临,陆家问起,顾长临向陆家解释道,因顾长幸前不久骑马摔了腿,只能让他代为迎亲了。
陆安梨看着铜镜,听着素心在旁说顾家四郎太不知分寸了,怎么要成婚了,还饮酒纵马摔断腿,素心一脸极为不忿的模样,陆安梨却没有多说,安然坐上了花轿。
顾家四郎,浪荡子。
听闻他从小就是个不羁的性子,在学堂惹是生非,劝退了不知道多少个私塾先生。
后来去了博页堂求学,竟然与秦平先生投契,秦平先生称其为真性情之人,还为他引荐徐舟先生,拜入门下,做了博页堂的助学。至此,也算洗刷了些早些年的名声。
可是他显然不是个心性安稳的人,尽管徐舟先生劝勉,他从不参与科考。家里逼迫,他就说生了兴致要周游大齐,丢下一切出游了。
每到一地停留,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或写游记,或交友唤友,往往还会狎妓出游。不过好几年,因他一力推行,《江山图异志》还刻行了最新的版本。
陆安梨带来的嫁妆里,就有一本《江山图异志》,那是她对这个传说中的未婚夫最初的认识。
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终于到了顾府。
“落轿!”有人大声喊道。
“妹妹出来吧。”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
陆安梨依言立身走出轿子,她看见一身黑金锦衣的顾长临,轻轻行礼致意,随之跟在他身后入府。
身旁的喧闹声震耳欲聋,陆安梨却面容平静。顾家处处陈设,不似陆家精心,那些都是爹爹的巧思,直到现在,她才有一份不习惯的真实感。
走至中堂的庭院,陆安梨隔着无数的人群,第一次看到了她要嫁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红衣,坐在一方椅子上,衣带错落间可以看到腿脚绑了纱布,此刻他正转了头看过来,忽然,他站起来了。
陆安梨下意识地以为他在看着自己,她没有如一般女子那样低了头,也正因此,她很快意识到,顾长幸一直看的,好像并不是她。
他在看的是谁?
顾长幸的确站了起来。
他看着新娘缓缓走来,也在无数宾客之中,看到了楚容突然出现的身影。站在楚容身边的,是她的姐姐和贺淮。
她们来恭贺他的新婚。
可楚容的眼神看不见恭贺,好像有些嘲讽,好像有些厌恨,好像在说她早就知道这天。
突然,楚容的嘴唇动了,她慢慢地说:“般若诸神在上。”
却桃林春会那日的点点滴滴,连带上元节那日的烟花,忽然猛地砸在他的心头上,而她的话又好像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里。
陆安梨走到厅中了,人们都在恭贺新人,连连说着祝词。一旁的顾长幸早就站立在中间,一身红衣鲜艳,新人并立着,正是今日最美好的景象。
有仆妇向两人递茶,接下来要向双亲敬茶。
陆安梨接过,看去顾长幸,他立身不动,似乎并不准备拿起那杯茶,坐在堂上的姜氏轻唤道:“长幸?”
顾长幸转身,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了面前女子的面容,看见她疑惑的眼神,他下定了决心般,很快地道:“今日是我对不住你。”
顾长幸没有犹豫,立刻转身拖着腿向外走去,大概是这话和他的行动太过惊人,厅内喧闹的人声瞬间变得安寂,连坐在高堂上的顾连城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顾连城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打断他一条腿让他留下来。
顾家不能更丢脸了。
死一般安静中,顾长幸就这样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