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这许多。分明是毫无道理的要求,连请求都说不上,就那么直接地说出来,从不担心他会拒绝的模样,然而事实是,他真的从未拒绝她。
她叫他:陌瑾。
他应。
她说:“陌瑾,我知道你很厉害啊,你再多看书,陪陪我好不好?”
陌瑾只花了五个月就把楚府的孤本看完了,旁人问起来,他却歉然似地:“只看了十余本罢了。”
他当时以为这会是一种长久。
好像日日在内碧园琼树下观星是一件可见的长久的事,她有时会捧来一只刚解开的瓜,她一半他一半,各拿各的白勺,她自在地吐籽,同他面对面地笑,讲起星星的故事;又或者是冰镇过的杨梅荔枝和大芒,这些瓜果每一份都珍贵,明明自己馋得不得了,每次却都极大方似地一甩手,说些什么我吃不下了才便宜你。
她认真地与他以她所拥有的她认为珍贵的东西,那些她自己做的泥人,刻的玉章,还有编的鸟笼子,一幅幅失败的画作,烤好的红薯,甚至是一株花,她会一本正经极慎重地说:“这花我就交给你了,你可是第一个见到这花的人,好好收藏知道吗?”
楚宜还做了一个黑色的本子,她当时嫌弃被墨浸透了的纸板脏,转头就叫他捡了出来晾晒,自己开开心心干干净净上街去了,她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孔明锁,她伏在他的膝头,认真看他是怎么一步步解锁。
这些记忆,是他时时刻刻惦念的温暖。
陌瑾以为自己会在楚府住几年,意外是百里臻,后来百里臻不知为何竟也来到楚府,明明贵为皇子,却打着跟楚倾明学习的名由,搬到了楚府,最后整日与楚宜厮混,他忽然而然地变成了外人——是的,他行动不便,楚宜天性跳脱爱动,陌瑾当时无能强求,她来,便听她讲故事,看她笑意自矜地问《娇娘奇遇》里苏娇娘到底与几个人有姻盟之约,也看她故作老成地问《蜀蓥》里的方娘是哪一年遇害的,若她不来,他便守在澜沧阁里听着她的笑声飘远。
这不该是他陌瑾。
他陌瑾不该是这样,他有意疏远。
楚宜仍会跑去北菀园给他吃她从街上买到的小葱拌豆腐,有时是糖水,有时只是小小几块酿枣糕点,她似乎从未察觉出他同百里臻之间的微妙,又或者是无所在乎,她太骄傲,亦可说是从不在眼。
去般若寺求愿的时候,楚宜明明只有八岁,她写道:“看尽大齐江山,今生今世。”
陌瑾想说他刚好也想去看大齐的山水,同行他可,不知道她愿意与否,他还有好多话想要跟她讲,比如他想等着她长大,比如北冀的酱饼不比酒酿桂花圆子差,而哈耶犬她这辈子该拥有一只,正与家中那只披风并立而威风凛凛。
那些退后的脚步,没有说明什么,陌瑾终于明白,他想要的是一步步走回去,并无可否认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意外是在,那日在楚府里走迷路的不是楚宜,却是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他替她束好披风后回转过来看见的是楚宜,那双眼眸微微睁大,她浮起淡淡的微笑,小姑娘走了,楚宜一步步到了他面前,她蹲在他膝前,说的是:“几日不见,你有新的朋友了?今天我同大家去摇山,陌瑾啊,再见。”
当时不会知道,那句再见就是最后了。
陌瑾自她耳边梳成左右两个大辫,并拢以绸带系住,插进唯一一枚珠钗时,楚宜微微抬了目。
《娇娘奇遇》里苏娇娘与前后七名男子欲说还休,更跟其中几位有过姻缘之定,苏娇娘实在难以割舍,最后四人在一起生活,最后一回是天宫引雷降下火来,这四人在梦中长眠火海。
楚宜合上书页,轻抚册子,问的是:“苏娇娘一生奇遇,堪称惊世骇俗,十六岁同乌忧公子许下的现世圆满,在好风宅纵乐时回想起来,她会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