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是为着近来关于太子位的吵闹。
如她有心道谢一般,他也有心询问关怀,可是两厢思绪落在一处,俱是无话。她的无话是碍于规矩,而他的无话则一半一半:一半是酸,她为着二哥宫里宫外奔走;另一半是苦,她的日子,真是难。
一行人迳到东宫文华门,李怀商赏过众辇令,望一望宫门内,含蓄提点一句:“我们兄弟自小一处,二哥凡事智珠在握,如今风波定能化险为夷。”
他爱提他二哥,云箫韶可不爱,只淡淡应下。
这一下李怀商又拿不住她的忧心,大庭广众天青白皂的,又不好直说皇后的不是,想一想,他道:“听闻嫂嫂芳辰时东宫布置满院芍药红,如今入秋,未知现开什么花?”
他这句好似闲聊,云箫韶陪着:“宫里苑圃房培的白露英、绿觞等几品菊,另东宫地气暖,池上荷花踩暑气的尾影儿还开着。”
李怀商仍是闲散架势:“正是这般,嫂嫂应闻东坡居士诗,人竞春兰笑秋菊,天教明月与长庚,小王不才,自诩读诗得个中意趣,觉着四季里各有好风景。”
各有好风景?东坡诗中云世人竞相追捧春兰,嘲笑秋菊,应在如今的朝中,不正是说朝臣们一遛追捧冯氏么?李怀商话:任他们的,天上明月自与长庚相伴,清辉普照天地。
嫂嫂,您放宽心,我二哥如同长庚一般,年年长明。
云箫韶叹口气,怎说的,管他明不明的,又承六叔的劝。
他六叔话里话外是捧着李怀雍,云箫韶心里却知道,他是在慰自己。
一霎长风散魂,一缕荷香盈怀,云箫韶记起,在这头甫醒来时,她被提溜到慈居殿好一顿整治,太后红口白牙偏说她肚子里有货,高高捧着只等她跌脚,那时也是李怀商,肯劝慰她一句。
深深福一福,云箫韶向他道:“多谢六叔。”
一句话说完又似并没说得尽,一时想他拿生辰时的芍药起兴,神思相似飞絮无定。云箫韶无端生出几分盼,不是盼赠芍药的人,是盼或许能一道赏芍药的人。倘若有一个六叔这般的温存人解语,时时劝她一句:天教明月与长庚。
来年春到,芍药再开……
未防文华门内杏黄衣角一闪,李怀雍缓步而出。
他望李怀商身上瞧一眼,目光并未流连,转对云箫韶温声道:“回来了?怎么去这样久。”
云箫韶脸上方才的欣怀荡然无存,一派空空,依规矩见礼,并没答话。
此时的她,只当时寻常进宫在正阳宫听训,听完出来,路上恰巧遇着李怀商一程,话别时李怀雍又恰巧出门,如此而已。分毫没有甚么被捉、尴尬,也不察两兄弟间暗潮涌动,她眼中一切不过偶遇。
李怀雍又说:“晨起你就匆匆进宫,叫我好等。”
这话说的,好似云箫韶是打崇文殿出去进宫的,谁哪个在崇文殿过的夜?云箫韶未解他又发哪门子癫,一板一眼答话:“皇后娘娘好留,多说几句话。”
“你啊,”李怀雍嗔她,“又和母后合气?不肯叫一声母后,使小性子不是?”
他的语气轻快,神态亲昵,仿佛无人处他夫妻二个长是如此相处:“父皇病着,母后心急,倘有急躁,我代她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一旁李怀商告道:“皇兄且与嫂嫂叙话。”说罢就要告辞。
李怀雍却道:“六弟这就告辞?方才还说爱看东宫一隅秋菊,怎么,不进去近瞧瞧?”这话说到他兄弟脸上,把个李怀商臊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云箫韶则瞠目,这他都听见了?他何时来的。
这李怀雍说着,还真侧一侧身把人往门内请,白说他一句便了,还不肯罢休,来握云箫韶的手。说巧也不巧,云箫韶袖子恰这时候挥一挥,好似往衣裳上掸灰,借机给他手错开。
这一下,兄弟俩齐齐盯上她的袖子口。
方才说起风,这风忒不长眼,偏吹着她袖口,一枚两截的帕子飘摇而落,千不合万不合,两个皇子,自小骑射功夫练大,都存有几分身手,甫一瞧见坠物,先头第一个都想着去接。
如此可好,秋风里兄弟俩一人一截破烂帕子抓在掌中,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