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声响落下的,还有那只铜制的鎏金袖炉,只见袖炉落地的瞬间,炉盖与炉身分离,里面的炭火也随之掉落下来,顺着台阶跌宕着落下,翻滚至楚夕的面前。
“楚夕,谁给你的胆子妄议政事!”
太后双目透着怒意,朱红色的指甲如同匕首一般刺向楚夕,细看之下,整个身子似乎都在颤动,抬头静静望着上方之人,面对这道斥责,楚夕很难分辨太后究竟在怪她妄议政事,还是怪她妄议错了政事,也许都有吧。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仰头之上刀悬,俯身而下深渊。
自知晓董坤的野心后,楚夕每日如同悬于烈火上炙烤的傀儡一般,不曾得片刻喘息,而眼下,与其虚与委蛇的冠冕堂皇,倒不如置之死地后绝处逢生。
“姨母”,伏身狠狠叩地,楚夕将额头砸向地面,传来“咚”的一声,太后在听见这声响动与那句“舅母”时猛地一颤,思绪回笼后,将手缓缓落了下来。楚夕这时慢慢抬头,眼眶散着热气,颤声开口道:
“这天下是禹氏的。”
此话一出,太后不由一怔,下意识的反驳道:“子仰难道不姓禹吗?”
“殿下姓禹没错,可舅父要他即位是因为他姓禹...”楚夕冷着声音道:“还是想要他姓董...”
“你...”太后震惊楚夕竟能洞悉这些:“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我若说自得知要嫁给陛下时就猜到会有今日,姨母可信?”
“这怎么可能?”太后摇了摇头,吃惊道:“你一个久处深闺中的女娘,怎么会知晓朝堂之事...”
以往所看见的楚夕,乖顺,温婉,与长安城中一众闺阁女娘无异,可望着此刻神情坚定之人,太后却忍不住严肃,而后正视。她忽然惊觉,这一瞬,楚夕不再是董宅里的贵女,而是朝野间的谋士。
看出太后眼中的疑惑,楚夕思索片刻,还是将自己在玉林的往事娓娓道出,在提到南夷时,楚夕顿了片刻,太后也察觉出了不对,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董坤的筹谋里,不知太后究竟参与了多少,是以楚夕还是决定暂且隐瞒,只说道:
“臣女在玉林的日子里,见到了许多疾苦,是以恳请太后,莫要因皇室之争,置更多百姓于罹难之内。”
话音落地,座上之人沉默不语,楚夕也未再多言,昨夜之前,楚夕并不愿同太后说实话,正如太后不信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怀疑她,可昨夜端王的话却提醒了楚夕。
太后从前并非如此。
她曾彻夜照顾生病的陛下,亦常邀众皇子于椒房殿玩闹,并柔声对稚子们道:“本宫不只是百姓的皇后,也是你们的阿母。”
也许正因如此,端王才会挣扎,在意识拉扯间顾及手足,这当中有端王的兄弟情深,又何尝没有太后的言传身教。
于是楚夕决定赌一次。
这时太后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太医告诉哀家,皇上已是弥留之际。”神色较方才暗了些许,开口却依旧带着执念:“既然终归要易主,为何不能是子仰?”
看着太后憔悴的面容,楚夕心中难言,太后性格绵软,一向没什么主意,是以先帝离世后,对兄长安平公听之任之,安平公也正因知此,渐渐丢失了分寸。
然而此时动荡,楚夕只得将最后的那层负累撕破,沉声道:“太后,端王年幼,若其即位,朝中之事只能交于舅父,届时帝王无实权,天下便成了董氏的。”
太后听了此话,眉头紧皱着训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天下是董氏的?子仰如今年幼,无法主持大局,待他日沉稳些,你舅父又怎会干涉?”
楚夕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虽不明显,却被太后察觉,于是其不禁问道:“杳杳,你为何对你舅父有如此多怨言?”
话已至此,过往数月之事顿时涌进楚夕脑海,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楚夕喑哑着声道:
“为人臣者,不行忠君之事,反而为己私利,置朝廷,家族,百姓于苦海,臣女对安平公并非心生怨言”,说道此处,楚夕双眸愈发寒凉:“而是失望。”
太后听了此话,当下更是迷惑,入宫几十载,对朝堂之事她也并非毫无洞察,直觉兄长许是有事瞒着自己,太后心中一沉,问楚夕道:“你将话说明白些,什么叫致朝廷与家族于苦海?”
说都说了,楚夕便不再隐瞒,然而悉数交代之前,楚夕仰头望着太后,问道:“您当真不知舅父在做什么?”
太后被这话问得莫名,可见楚夕神色执拗认真,当下叹了一口气,开口并不敷衍:“哀家当真不知,你舅父只让哀家看顾好宫中,至于其他的,他会解决。”
楚夕闻言不由一顿,心中更是苦涩,原来那位扬言要兴董氏门楣的舅父,竟未放过董氏中的任何一人。
这一刻,楚夕彻底失望。
将眼睛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