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闻言大笑,对宋朝说道:“宋县丞,你是深谙说话之道的。”
“下官并非搪塞王爷,而是替百姓谢过王爷。”
玩笑过后,惠王望着周遭景象,正色道:“于这世事,我曾逃避过,只当佯装不察,便可心安理得。”转头看了眼宋朝,随即道:“可定王兄没有,是他告诉我,天下可以不姓禹,可禹家得护住天下。”
犹记得当初定王一封书信送往胶东,上面写道:
“子钦吾弟,圣上派兵前往武陵,恐吾叛乱以镇之,然吾信陛下,唯恐其听信谗言,亦或轻信佞小,此乃社稷危矣,是以求一面于圣上。而今吾与妻儿被困武陵,进,不愿伤及无辜,退,或难周全自身,实无措尔。此诚危急之际,吾未敢自专,惟寄书信于胶东,盼子钦相助,解当前困境。
将汝置于此,惭愧至极,愿汝见谅。
为表吾志,惟一言以告知,吾愿以命抵誓,而今天下,或可不为禹家,然禹家不可不为天下。”
读完信后,惠王在一众谏臣的劝阻声中启程。
他知晓众人的担忧,此时自己淌这趟浑水并不合适,且定王所言还未得证,若此事败北,于自己便是绝路。
可自己依旧去了。
楚夕与宋朝都曾问过他,为何愿意相信定王。
他只说想为其求一个面圣的机会,可求这机会有诸多法子,无需搭上自己的性命相帮。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晓,该惭愧的,不应该是定王,而是他自己。
这些年来,他不闻,不问,不语。未忧百姓之忧,出世于外也,可他却从未意识到,他能寄情于外物,徜徉于山水,只因他姓禹。
姓禹,便可无所顾虑,可姓禹,不可仅无所顾虑。
飞鸟于风中起舞,挥翅迎风而上,却无视风之哀伤。
他能安栖于胶东,得益于王爷的身份,而今天下将乱,自己若依旧避于一隅,实乃不堪。因此他动身去了苍梧,入于骤风中,斡旋于尘泥。
望向惠王,见其似陷入思绪之中,宋朝亦不言语,两人沉默着向难民的住处走去。
相较于贫瘠的玉林,苍梧自古便富庶,是以莫郡守专门派人腾出了东边的一条街的房中来安置灾民。
眼下正值白日,百姓家中的男丁几乎都出去寻了其他生计,街上只偶尔走过一些妇孺,神色看上去格外轻快,像是并未因这场天灾而心生怨怼,此景倒是与玉林不同。
惠王也瞧了出来,正准备同宋朝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喝斥声,随即一愣,抬眼望了眼宋朝,见对方神色一沉,两人一同寻着那道声音走去。
“说,谁叫你来的?”
听声音靠近了些,只是待看清开口说话之人时,二人不由一愣。
只见定王身上依旧披着那件斗笠,许是为了方便干活,将两条裤子高高挽起,露出那黝黑的皮肤,足下着一双木屐,眼下正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一位少年,出声呵斥着。
那孩子看着是总角之年的样子,身形格外瘦弱,正耷拉着脑袋听定王训斥自己,余光瞥到身边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自己,更为羞愧的将头埋起,身子微微抽动。
惠王见状有些不忍,打算上前宽慰几句,却被身旁的宋朝拦了下来,宋朝示意惠王还是莫要插手此事。
定王见众人望向自己这边,神色如常,只开口道:“多大年纪了?”
“...十七”
“大点声!我听不到。”
少年闻言一颤,过了片刻声音大了些的说道:“十七。”
“呵”定王冷笑了一声道:“还有三年便及弱冠,却还在这里行如此腌臜事!”
少年在训斥声中无地自容,只小声的开口道:“小人错了。”
“错在何处?”
“...小人不该行这偷盗之事。”
见少年认错,定王面色缓和了些,开口问道:“为何要如此?”
少年见面前之人语气有所缓和,心中顿生委屈,扑通一声跪下道:“妹妹重病,家里实在没有银钱,小人不得已才......请贵人饶恕。”
“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见少年声音微颤,定王怒声道:“没有银钱便可行那偷盗之事?”
“...小人不敢了...”
“你先起来。”
少年闻言,怯懦的抬头望了眼面前之人,见其神色已不像方才那般愠怒,小声开口说了句“多谢贵人”,缓缓站了起来,只是头依旧低垂,双手置于身前,交错的紧攥着。
见人站了起来,定王又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小人愿以性命起誓,所言都是实话。”
沉默片刻,定王对少年道:“你双目可视,双足可行,若想赚钱,有许多事可以做,绝不可行偷盗之事。你要知道,世人的银钱得来皆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