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温良,从未逾距。长久以来,他们见冯县令动过怒,岑县尉动过怒,可是宋县丞,却从未见过他失态,这也让大家觉得,宋朝有时...不太真实。
真实的人哪有不生气,不难过的。可宋朝没有过,莫说生气难过,他连欢喜也总是淡淡的,百姓夸赞他,他从容接纳,而后如常做事,百姓误解他,他依旧从容接纳,而后如常做事,许久以后百姓知晓自己先前的误解而向他道歉,他还是从容接纳,接着如常做事。
自己也曾问过宋朝,被误解时当真不会介意吗,他是如何答的呢,宋县丞道:“介意,但没什么,总都会过去。”此言令陈岐佩服,却也费解,宋朝对这世俗,总是平淡,没有期待,也无怨怼,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日复一日的活着。
可自从楚娘子来后,县丞好像有些不同了,虽说依旧克己守礼,但却多了些其他神色,命自己保护楚娘子时的慎重,得知楚娘子遇险时的无措,以及此时的...愉悦,都让陈岐觉得,宋朝周身多了些人的气息,而这般模样,才应该是宋朝,应该的样子。
“有何事要说吗?”
见陈岐不时打量自己,宋朝以为他有话要讲,陈岐闻言回神,连忙开口道:“哦...哦...没什么...”
“有什么便直说。”
“...是,小人只是觉得,今日县丞看起来很有精神。”
陈岐不识几个字,也没念过什么书,不知该如何将所想道出,话音落下方觉不妥,连忙解释道:“小人不是说县丞以往没有精神...”
“我晓得的”宋朝出声打断,接着开口道:“你也并未说错,我今日...的确比以往更有力量了些。”
“县丞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是遇到了喜事,从未想过会遇到的喜事。”
昔日以为,成为县丞,守护玉林百姓,无愧父母之愿,无愧师长之托,便是作为宋朝,应该的日子。不料得遇一人对自己说:除了儿子,除了学生,你还是你自己。
那人将自己带出困境,自己已然十分感激,只想尽自己所能,令她的日子轻松欢喜些,此外的念头,绝不敢有。可那人今日所言令自己汗颜,“不敢”的宋朝是个懦夫,可这样的懦夫,那人喜欢,那么为了这喜欢,自己便不可自轻。
楚夕,多谢你于混沌中向我伸手,你比我勇敢。为了这勇敢,那份对未来的从容,我定努力,将其捧于你面前,谓世人曰:心悦懦弱我的你,未输掉此局。
匆忙赶到县衙,冯佑与岑笙已在门口等候。
“抱歉,我来晚了...”
见宋朝到了,冯佑吩咐将马牵来,三人准备启程。临行前岑笙瞥了宋朝一眼,见他神采奕奕,无声叹了口气。
这么些年,归程总算有了世俗的心思,然所遇之人,可否承载这份心意呢。
玉林地处西南,与南夷接壤。
新帝即位后,格外看重与南夷的贸易往来,也曾派遣使官经玉林前往南夷维系关系,奈何此地实在偏远,此事几经周折,而后便不了了之。宋朝本未对此事上心,然而经此一事,他意识到不可令百姓将心思皆寄于作物种植之上,否则一旦遭遇重击,便毫无对抗之力。
这时,他想到了西南边这片荒废的土地。
城西的这片荒地为岑家所有,原本一直种植庄稼,却不知为何,作物总难存活,岑远想了许多办法皆无果,久而久之,便荒废于此,经年不曾打理。
宋朝先前与岑远说起想将此处设为通商之道,以县衙之名,在此处建立多个摊铺,将玉林本土之物售往南夷,帮助百姓另寻谋生之路,可就在各方皆打点完毕之时,地却出了问题,此处挖出了铁矿。
待冯佑一行到达,宋朝正打算与岑笙去找小厮将他们带入,冯佑却出口阻拦道:“莫急,再等等,还有一人未至。”
“还有何人要来?”
冯佑正欲开口,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之声,三人向前方望去,只见一人一骑冲破夜色而来,眼看行至众人面前,那人连忙紧拉缰绳,堪堪停下。
看清来人后,三人连忙跪下道:
“拜见惠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