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用。早川——你的姐姐——她是个很努力也很好的孩子,阳太以前也经常给她送早餐。”
夏野老师的眼神空洞,在我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凝视着不远处栽种的一颗樱桃树。只是您为什么要夸这样从来没有探望过您的姐姐呢…还有那个阳太…又是谁?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堆满了问题,但夏野老师并没有说话,于是我的问题只能沿着微风划过树梢的刹那,随风瓦解。
“Yō…ta…”他喃喃自语着什么,一面将无力的视线投给了我,“你们的名字里都有‘阳’字,爱吃稻荷寿司…吃完总是说出会恢复力气的话也是…Yō…ta…”
“Yō…你是终于…原谅爸爸了吗?”
最后的一句话很轻,恍若露水从绿叶指尖滑落的瞬间,只有隐约可见的模糊字眼。
他仿佛已经是个死人,我愧疚地想,或许我本该听从姐姐的意见不去打扰他。但我实在太饿了,而且…两个人的话,孤独会找不到我们。
夏野老师的屋子不算小,整理得却很干净。在我们渐渐熟稔后,他会主动请我去家里坐一会然后享用早餐,有时候,他甚至会提供一天三顿的伙食,姐姐总是在东京打工,她并不了解我的很多事。虽然有努力寄来尽可能多的钱和来自东京的礼物,但我更喜欢有人陪伴着一起吃饭和闲聊。某种意义上,夏野老师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他也开始试着对我打开一部分的心扉,给我看了他过去生活的相册,有夏野老师温和友善的笑容,东京美丽脆弱的樱花树,还有他可爱又活力的学生们,其中最多的是两个男孩子。年长的一些稍显阴郁和苍白,他被夏野老师温柔的搭着肩,勉强对着镜头露出了不自在的微笑;而年纪小一点的男孩有些像夏野老师,他穿着宽松的和服,脸上是自信又灿烂的笑。
见我久久地盯着那两人的相片,夏野老师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疲惫表情,他指着年长的一张说道:
“这个是原田千树,他经历过很难受的一段校园时光,但在我接手他的班级后,和他成为了朋友。后来这个孩子…我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了。”手指渐渐又划到那张与自己面容相像的男孩相片,他的声音有些停顿和断续,音色模糊,“这、这是我的儿子…Yōta…阳太,他已经死了。”
“他是因为怨恨我才死去的。”夏野老师最后轻松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看向我的表情很温柔,“阳奈啊…”,他喊着我的名字,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你们要好好活着,阳奈,只有你们也好。我希望你们能坚强又快乐地活下去。”
夏野老师摸了摸我散落的头发,似乎在做着什么告别,那一天晚上,他提前送给我15岁的生日礼物,又留下了拜托我转交给另一个孩子的。我的生日是在三月二十日,一个适合也是大家喜爱扫墓的时节。而那一天是五月二日,第二天便是日本的宪法纪念日——一个期待国家未来的成长,并表示对法律尊重的日子。
他却选择在那一天离开。以一种最痛苦的方式。
救护车来了,是我报了警。但是夏野老师却不想活下去。
医生开始做急救措施,我不愿意离开,一直对着他说话。但是夏野老师却不想活下去。
最后我只好打电话叫来了姐姐,她是来参加夏野老师的葬礼的。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人们都在庆祝着宪法纪念日,但是夏野老师却躺在冷冰冰的箱子里,我不知道那该叫什么,或许是棺材吧。他需不需要火化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没有多少人来看望闭着眼的夏野老师,那个失去了联系方式的原田千树也没来。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来了又离开,没有他的亲人与朋友,只有附近的住户与我们。
听说这个夏野,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啊。
所以是愧疚才做下这种事吗?
席间的议论声像嗡嗡响个不停的苍蝇,于是我在口袋里抓紧了一张偷出来的相片,是有着他们三人共同合影的那张。
或许会有什么用处,直觉告诉我。我捏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