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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死去。
尽管很多人以为我早早地便会自我解决掉这废料一般的人生。如果我失踪的话,不会有人对我的自杀起疑心。但说实话,我舍不得死。
“早川阳奈同学总是一副不爱说话的模样,听说她有个在东京上名校的姐姐,她用的笔记本还是最新款的山花笔记本,所以她是在瞧不起我们吗?”
“真讨厌呢,这种幽灵一样的家伙。如果哪一天自杀了也不奇怪吧。”
不奇怪。只是我很害怕,也舍不得去死。
我有个姐姐,她是比我大七岁的优秀大人,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便代替母亲与父亲给我营造了温暖的家的假象。只不过,姐姐很辛苦,她需要打很多份工,我们也总是吃她从快餐店工作后打包回来的剩菜。
“阳奈,对不起呢,姐姐很没用。再等几年,等姐姐去了东京,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你要相信姐姐!”
姐姐很瘦,脸色是不健康的米黄,她的肠胃也有问题,因为她总是在打工,照顾我的同时还有繁重的课业。吃饭的时间对于她甚至成了一种奢侈。生活真的会好起来吗,我其实没有抱太多希望。但姐姐的眼里带着光,如果这种光亮是足以维持她继续前进的营养剂,那我大概也愿意去尝试相信。
姐姐是外向的,我是自卑的;姐姐是聪明的,我是普通的;姐姐的光是我,我的生命中却一无所有,姐姐对我的爱,有时候逼迫着我不得不继续生存下去。因为她一个人太孤单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话,我将会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人啊。
我怕疼,也怕姐姐因为我露出难过的表情,她总是坚强地忍着不哭,像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太阳般笼罩我从出生起的大部分时光。所以,即使为了这样努力着的她,我也会忍耐下去,等着她从东京回来接我的一天。
只是这天,似乎提前了。那是一直有关照着我的夏野老师出事的那天。
夏野千棠,一位总喜欢穿着和服看起来很落寞的中年男子,听说是受不了喧闹的东京噪音才回到更安静的乡下老家。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似乎很讨厌孩子,讨厌到听到她们的声音都会难受地抽动嘴角,既而猛地关上所有能通向笑声与哭声的门窗。
他尤其讨厌男孩,我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是在那一天给他送去最新的《X卖新闻》。
这种多数版面头条只关注东京事件的报纸,附近的几户人家只有夏野老师会坚持订阅,这似乎与他一谈及东京就表示反感的日常大为不符。
我有点好奇,这份工作是为了减轻姐姐打工的压力才接下,因为只是给相识的邻居们送达报纸,姐姐也歇下了劝阻与反对的心。她只是嘱咐我不要靠近夏野老师,虽然是她高中时期的老师,但他的情况太过复杂。姐姐是欲言又止的,如果说是因为防备或者不喜欢,但她的眼神太好看懂,那明显是怜悯与体谅的感情。那个人——夏野千棠,应该是有着悲伤过去的人吧,或许与他讨厌孩子有着某方面的联系。
我很爱姐姐,也是个听话的孩子,我该在送完报纸后离开夏野家。但好奇心背叛了感情与约定,我敲响了门,干涩的唇在紧张的心境下舔了一遍又一遍。空腹传来的饥饿与滴水未进的眩晕提醒我最好转身回家,但是我还是立在门前,他应该知道是我吧…送报纸的早川家的小女儿…也是他过去学生的妹妹。
所以才没有开门吗?我失望地低下了头,鼓起的勇气在逐渐变得强烈的日光下完全褪去,就在垂头丧气打算离开的一刻,那扇冷酷无情的门终于被推开了。他还是穿着一件居家的和服,明明该是温和友善的面庞,却在看到我是个孩子时露出腊月冰霜般的抗拒。
眼角的皱纹深深卷起,眼神是放空的偏移。
“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的话没有说完,肚子叫了一声,夏野老师的视线终于有一瞬间落在了我的头顶,然后突兀地转身回到了屋子里,门却随意的开着。
是打算做什么…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大概只过了几分钟,他提着多余的东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有什么递到了我手里。
“只有稻荷寿司和之前买来的纯牛奶。”
是热的,应该是刚加热过的。我很饿了已经,于是直接拿出一个寿司咬了一大口,又猛地灌下大半瓶牛奶。
“真、真的很感谢您!我很爱吃稻、稻荷寿司,吃了以后我、我就会有恢复力气的力量——”
“吃饭的时候就不要多说话了,以后你愿意的话…”夏野老师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挣扎与怀念之间,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勉强继续说完了这句话:
“你是个女孩,对,你是个女孩。下次送完报纸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准备早饭。”
“不、不要收钱吗?”
我胆怯地握紧了只剩下一点的牛奶瓶,头深深低下。我很无耻吧,理所当然没有免费的早餐啊,我怎么能利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