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五个小时的颠簸,天色黑尽之前,丰田车终于开到了目的地,在一个土墙瓦房半包围的院坝里停了下来。
早等着的何有才和他老婆吴巧荣立刻拥上来,咧嘴憨笑:“辛苦了辛苦了。”
坐在堂屋门槛上的何天宝在玩手机游戏,被他母亲吴巧荣骂了两嗓子,方才不情不愿地退出游戏,手机揣进裤兜里,然后跳下梯坎,慢腾腾地走上前来。
章永德熄火下车,甩上车门。
接过吴巧荣递上来的烟,就着何有才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然后就衔着烟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皱着眉头将这座破败的院子看了又看,十分嫌弃,回头冲何有才嗤道:“不是说三间大瓦房吗?就这?”
何有才一哂,“是瓦房呀,你看房顶上盖的那不是瓦?”
张有德又抬头瞟了眼,但是天黑了,哪里看得清楚?就只看到房顶上黑乎乎一大片。
但就算是瓦房又怎样?他有种被深深欺骗了的感觉。
本来现在的农村,哪家哪户不是住的两楼一底的小楼房?搁外国那就叫乡村别墅!
何有才当时给他吹嘘说家里有三间大瓦房,如何宽敞如何明亮,他也没多问,因为他想当然地以为是新修的大瓦房。虽然不是乡村别墅,不太满意,但是他心想是新修的瓦房子嘛,也还算将就。
可如今亲眼一看呐,瓦房子是土墙垒的,墙体不正不直不说,年深日久,墙上糊的泥巴不是裂口就是掉落了,墙壁上坑坑洼洼的,这是八九十年代的房子啊!
他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就这烂房子,一个二级地震就能震垮掉!”
“嘿,哪来那么多地震?”何有才陪着打哈哈,然后絮絮叨叨地解释说:“其实本来是打算今年把楼房盖起来的,我钱都攒足了。这不那天同章经理您聊得投机,一下子就说上儿女亲家了,回头我就跟老太婆一商量,觉得还是先娶儿媳妇重要些。修房子的事情,等他们两个小的把婚结了再说。现在的小年轻想法多,那修的房子要是样式和风格他们不喜欢,跑城里去另外买房子住,那农村修的楼房反而没人住了,花的钱不是白花了吗?章经理,你我都是当爹的,辛苦一辈子,不就是希望小的过得好,过得舒心是不?”
“哎呀,你啰嗦这么多干什么呀?”他老婆吴巧荣攘了他一把,不欲在房子上夹缠不清,“先看看人要紧!”吴巧荣朝丰田车努努嘴。
何有才后知后觉,立刻凑到章永德跟前,迫不及待问:“人呢?您带来了吧?可别让我们白等一天啊。”
何有才先那番话,暗示修房子的钱要用来给儿子娶媳妇讨老婆,章永德听了,紧皱的眉头才略略舒展了些。
反正这房子是新是旧,是瓦房是楼房,都不是他住。
想起自己这趟来的目的,章永德在看到房子的那一刻冒出来的那点可怜的慈父之心立刻就被狗吃了,连原本打好的腹稿“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对我女儿”之类的话也不预备讲了,反问何家人道:“钱呢?钱你们准备好了吗?”
“钱肯定是准备好了的,关键是你人带来了没?”何有才和吴巧荣两口子都垫脚越过他朝丰田车里张望。
章永德听说钱已经准备好了,才给人说:“人在车上。”
“那我们先验货。”说话的是何有才的儿子何天宝。
丰田车停在院坝中间,对着何家的堂屋大门。
何家的堂屋,大门大敞,章永德来了后,何有才就叫老婆子去把堂屋的电灯和屋檐下的灯都打开了,冷白色的灯光能照见大半个车头。
那三人说话的功夫,何天宝抻着脖子往丰田车前排座位看了好几眼,早已经看出副驾驶位上好像蜷缩着个人,勾得他心痒痒。
他一直站在院坝边上,漠然看着父母同章永德周旋,并不像他父母那样热情上去跟章永德打招呼。此时他一听说人在车上,证实了心里的猜测,他立刻就往丰田车车头走去。
货?
这个用词叫章永德一下子火了,“验屁验!”
他就像猫给踩到了尾巴,移动身体将何天宝拦住。
何有才两口子想岔了,还道章永德只是不认识何天宝才给拦着,立刻走过来笑嘻嘻地忙介绍,“章经理,这就是天宝,您的准女婿啊。”
章永德阴鸷的两只眼将何天宝上下一打量。
只见他长得黑瘦干巴,贼眉鼠眼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蓄着一嘴胡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发作道:“这他妈是我的女儿,亲生的!不是货,咋说话呢你!”
何有才是土生土长的土旮旯里的人,所以结婚结得早,十七八就讨了老婆了。如今他五十岁,比章永德还大八岁,但是他的这个儿子何天宝却已经三十岁了,年纪却也不小了,章永德并未看错。
老的出面打圆场,“是是是,儿子不懂事,见识少,不会说话,亲家公莫要生气啊。如今咱俩家算是结亲了吧?这就是您的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