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火被扑灭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皇城上方的天依旧是灰暗的,那股混杂着焦土味的黑烟一路直上,将洁白的云朵染黑,即便是用大桶大桶水扑也洗不干净。
谢言初站在他父亲身后目睹了全过程,从人群异变起,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除去个别人老眼昏花,其他人全部无动于衷。
他正想转身去看看情况,站在前头的代王发觉了他的意图,一把攥住他的袖子低声耳语:
“圣上在此,不可轻举妄动。”
在父亲压迫的目光下,他只能固定在原地,在城墙绝佳的观景台上,看着筑天台的悲剧一幕幕发生。
宏王是最先提出问题的人,经他一说,那些雕像般的人这才慢慢活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策。
这些人中,只有太子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往日那挺得板直的背在发现火苗的那一刻一下子就弯了下去,眼珠瞪得溜圆而无神,似乎也被火熏得看不清东西。
尽管最后火被扑灭了,只剩下一片倒坍在广场上的废墟,但随着火焰一块堙灭的还有筑天台上的所有人和部分救火的士兵。
眼前这片黑黢黢的废墟就是他们的坟墓。
呛人的烟气弥漫得太快,在建筑倒塌之前,一大帮朝臣的簇拥下,年迈体弱的皇帝早被扶进宫中去了。
一时间城墙之上只剩下两个人。
“你说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谢宣成忽然开口道。
谢言初没有回答这话,他还在望着那座巨大的坟墓,眉目紧锁着想些什么。
谢宣成看出了他目光中的茫然和无措,心下了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低沉:
“走吧,朝堂之上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太和殿是京都最恢宏的殿堂,一向肃穆,今日却是人声鼎沸。
他们踏入殿内时,太子党和代王党正对此事争论不休。
太子党认为,这分明是有心之人想要陷害太子的手段,并且声泪俱下地恳求皇上明察秋毫。
代王党反驳说是无论如何这是太子失职,当着百官万民,皇上应当不可因公徇私,当给天下一个交代。
二党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鬓发苍苍的帝王坐在高位的龙椅之上,手撑着头,眼睛紧闭。
太子和二皇子处于漩涡中心,二人警惕地目视对方,都没有贸然开口,最终还是江上站了出来,他在朝中积威甚高,一开口便让众人住了嘴。
“肃静!陛下自有决断,当务之急不是纠察谁的责任,而是如何向百姓交代!”
“可,萨满已死,谁能替她来解释呢?”一官员问道。
“那就放开消息,广招天下有识之士,行占卜之术,上乘者以国师之礼相敬。”江上缓缓开口。
“就依丞相的,朕今日身体不佳,后续之事就容后再议吧。太子留下。”
齐宜王挥了挥手,众人如同潮水般退去,谢言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父亲拖着离开了此处。
“父亲,实话告诉我,这火与您有关吗?”回府的途中,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代王生得高大雄伟,浑身散发出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即便已过而立之年,眉目间依稀留有少年时的风韵,闻言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今日已多次行事出格,是我还没教会你如何处世么?”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像一块石子搅乱了看似平静的湖面,露出地下的波涛汹涌来,谢言初抬起头直视着他,那股一直被压抑的愤怒忽然爆发了。
“避重就轻,在您眼里,那些人命都比不上皇位来的重要吧。”
“逆子!”
回过神来时,颊边火辣辣地疼,代王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他能抬起头,就会发现那个一向威严稳重的男人脸上是一副懊恼自责的神色。
但谢言初没再看他,只是迅速地跳下马车,默不作声地朝宫外走去。
“殿下,要拦下么?”马上的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他去吧。”代王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深深叹了口气。
谢言初一路狂奔至宫门外,却惊奇的发现街道依旧繁华。
看完热闹的人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叫卖的叫卖,吃饭的吃饭,逛街的逛街,一片祥和的景象。
若非听见那些关于筑天台火灾的交谈声,他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场自己做的梦。
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人流中,不少人艳羡于他的锦衣华服,或许还在疑惑这样一位公子为何会面色苍白的在路上游荡。
有商贩试着上前搭话,却又被他慑人的目光惊退了。
看来是大家都做了一场梦,稍清醒,便记不起来了。
他梦游般地来到绍庆府,叩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墨竹,一见是他,他惊喜地朝里边大喊:
“槐锦姑娘,我家公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