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小高总”的男子,一路上一言不发。他原本计划先回公司,半路改道去医院。
车停稳在医院门口的临时停车位,他并不着急下车,而是留在原地闭目养神。
不多时,冯经理连走带跑地赶到医院,手里还拿着一堆礼品。
靳步从医生那儿回来,小心翼翼地坐下,在病房内守着,静静等待爸爸醒来。
靳兴的手臂扭伤,韧带错位,没有伤及骨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其他刮伤和切割伤,也并无大碍。
靳步眼角发酸,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嘴唇发干,眼眶凹陷,鼻息时强时弱——她是真的觉得爸爸老了。
从前,她总觉得爸爸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还是双山市数一数二的糕点师傅,简直无所不能。
如今,爸爸为了保住一隅小店,与人争吵,最终敌不过人,胜不过运。
靳步的妈妈裴玉莲风风火火赶到病房,将手里的不锈钢保温壶放在床头,上前握着靳兴的手,眼里写满心疼。
“唉哟,天爷啊,怎么弄成这样啊……”
靳步起身,抚着妈妈的背,小声解释了来龙去脉,让妈妈不用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你爸都伤成这样了……唉?你的手怎么了?”裴玉莲猛然抓住靳步的手,一脸紧张。
“皮外伤,不打紧的。”靳步故作轻松,不愿妈妈忧心。
“那些人怎么这么蛮横呢?我听说店里也被砸了。街坊们来通知我,我吓得……”裴玉莲声音发抖,后怕不已。
靳步想起店里的损失,就头大得很,但万事比不过此刻还没醒过来的爸爸。
“原本我看这天越来越热了,在家煲了竹蔗茅根红萝卜,清热祛湿,润燥生津,”裴玉莲转身,自顾自打开保温壶,“我给你爸单独煮了粥,你把竹蔗茅根水喝了啊。”
裴玉莲把保温壶递过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靳步小小地抿了一口,温度正好,竹蔗和红萝卜天然的香甜浸润口腔。
裴玉莲看了一眼靳兴,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地对靳步说道:“以后我们怎么办啊……”
对啊,以后怎么办?这是靳步从来没想过的。她一直都是爸爸妈妈掌心捧着的明珠,有家人为她遮风挡雨;如今爸爸受伤,店被砸了,一切都变了。
裴玉莲揉了揉靳步紧蹙的眉头,轻柔地安慰:“会好起来的,步步,会好起来的……好吧,我先回去看火,可别把粥熬干了。我待会再过来。”
裴玉莲一步三回头离开病房,只剩靳步在病床前守候着爸爸。
靳步一口一口地抿着保温壶里的汤水,感觉亲情被她实实在在地喝进肚子里。
这时,靳兴动了动指头,艰难地撑开眼皮,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靳步激动得放下保温壶,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满眼关切。
“爸爸,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步步……我没事……这是医院?”靳兴转动眼珠,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您没事就好……我已经叫医生过来了,您等会儿。”
“你怎么样?受伤没?让我看看。”
“我没事,您别乱动,好好躺着休息。妈妈刚才来过,又回去了,待会把粥带过来给您。”
靳步一口气说完,生怕爸爸担心,又出什么好歹。
“你没事我就安心了……你妈妈就是这样,做事风风火火的,”靳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轻笑,“叫她不用担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靳步给靳兴倒了杯温水,靳兴摇头表示不想喝。他转头看向自己受伤的右臂,自嘲般说道:
“莲兴饼家,我做了三十年。除了过年,几乎全年无休。今天终于休息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爸爸,您别这么说……”
“步步,我想通了,把店卖了吧。”
“爸爸!”
“步步,”靳兴打断女儿的话,“我老了,不出几年就干不动了。这种老式糕饼,年轻人不爱吃,老年人吃不动,我是知道的。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把店卖了拿赔偿金,也不是坏事。”
靳兴舔了舔干得快脱皮的嘴唇,继续说道,“他们说得没错,我再怎么干也不可能挣那么多钱,干脆卖了吧……”
“爸爸,我不同意!莲兴饼家是您一生的心血,您怎么能卖掉?您是我的偶像,偶像是不会老的!爸爸,我继承您的店,会一直做下去的。”
“步步,做传统糕饼很累的,你吃不了这个苦。还有,你马上大学毕业了,找份工作,好好上班,比窝在店里强多了。”
“爸爸,我……”
靳兴摆摆手,示意靳步不要反驳:
“隔壁老张的补鞋铺要卖,我能理解。前些日子他来跟我诉苦,说他儿子要结婚了,女方家里觉得聘礼太少,不想嫁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