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又是一封密信,同样骨瘦小楷:明日巳时,银霄阁。
送信人身份一目了然,沈白玉唇齿轻咬,又是一夜未眠。
竖日,正值沈蓉与苏清道对峙之际,沈白玉身着一袭秋黄襦裙,头挽浅棕小钗,身披一件鹅绒薄披,偷偷溜出了门。
她出门甚早,可江祈年来得更早。
待她推门而入时,桌上那盏沸水不知已煮了多久,而江祈年就静声居于桌前,脸色苍白,眉目似阖未阖,长而密的睫毛为眼下遮上一层阴影,像是困极,又像是累极,一条灰黑的狐裘披在他身上,而鸦染般的长发隐于狐裘之间,像是九天之上陨落的谪仙。
沈白玉满是焦灼的心突然静了,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来时她大概已猜到,他想要交易什么,她无甚畏惧,只要能救沈家。
沈白玉兀自进屋,文墨站在门外,知晓公子醒着,未曾多言,只稍稍将门带好。
“来了?”
沈白玉方才走近,一道清浅的声音响起,江祈年睁眼,还带着些许玲珑水玉般的眼神扫向她。
沈白玉觉着,要不是他昨日对她说的种种,她当真会以为他是个岁月静好的清纯世子。
“沈白玉在此…….求世子,保沈家一条出路。”
沈白玉跪在江祈年身前,心甘情愿低头。
放眼京城,谁还能保沈家?
江祈年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沈女郎说哪里的话?”
沈白玉咬牙,“事已至此,世子也不必与我客套。”
“沈家有困难之处,想必世子也有,否则也不必搭理我这等小民。”
“只要世子昨日言论还曾作数,白玉愿随世子心意,只肖世子能解沈家之困。”
“还是女郎聪慧,苏叔与我父交好,沈家之难我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镇远侯府虽不如往前,可还不是某些宵小之辈能冒犯的,女郎尽管放心便是。”
江祈年眼梢带笑,似是享受着沈白玉的臣服,心情好极,竟主动问道:“女郎出门匆忙,不知可否用膳?”
沈白玉无暇与他多言,见已得了承诺,主动告辞,“出来匆忙,尚且未告知父母,还望世子见谅。”
随后欠身离去,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待文墨推门而入时,江祈年已将狐裘脱下,翻阅着自暗格中拿出的密函,似乎也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
这老人口中能影响一辈子的终身大事,竟被两个年轻人如此定下。
一位满腹黑水而终日以良善示人,一位看似乖巧识体实则大胆不拘有余。
表面上看是这位狡诈之人稳操胜券,可文墨总有预感,世子也不一定拿捏得了这位沈女郎。
沈家。
沈蓉双眼通红地盯着苏清道,“你还不说吗?你究竟在干些什么?”
“我那日去铺子看你,小厮却说你不在,原来你每日都不常呆在店铺,你究竟去了哪!?”
苏清道唇齿蠕动,终究难以开口,“蓉儿…….我……..”
“今日忠叔带着家当回漠城,路上被一群黑衣人持刀围困,扬言冲着沈家而来。”
“苏清道啊苏清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我沈家究竟哪里亏欠了你?你竟害它至此!”
苏清道双目瞪大,惊愕道:“黑衣人行凶?”
他喃喃着:“他们竟动手如此之快么…….”
“怎会如此……..”
沈蓉两步走到他跟前,素手死死扭住苏清道的襟口,“你说啊!你究竟干了什么!”
苏清道痛苦地捂住脑袋,无力倒在地上,“我……我只是想为侯爷最后做点事情……..”
“侯爷死的冤枉啊!”
“所以你就将我们沈家拉下水么?当初我们相遇相知,也是你的计谋?”沈蓉满眼凄楚,她似是第一次看清楚眼前这个曾心心念念的枕边人。
苏清道语气颤抖,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哆嗦,良久,他闭眼点头,“是。”
沈蓉一瞬间悲怒而起,“苏清道,你!你竟敢!”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沈家!”
沈蓉将他猛地一推,苏清道摇摇晃晃,跌落在地,他苦思许久,终究只有这一条路。
沈蓉愣愣地看着苏清道慢慢爬起,眉眼坚定冷漠,他淡然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衣襟,嗤笑:“你沈家既不容我,未来可别后悔。”
周围的下人见老爷如此,仿佛见到陌生人一般,皆不敢言。
苏清道环视一圈,最终毅然跨出沈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