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甲仗,悉皆除毁。——《隋书·杨坚传》
序/
没有谁会为了一只扒在超硬度信号梁架上的食钢竹节虫停留。
一只皮鞋探出车外,踩在地上,鞣得极光滑的皮面便惹上一颗颗水珠,不过一霎,那些水珠复又滚落,击碎柏油路上新蓄的滩滩水畦。
水畦原本映出很殷勤的图景——身着衬衣工装裤的小伙子匆忙赶下台阶,而车内的秘书已先下了车,拉开车门,撑开钢骨伞,迎接那双鞣得很好的皮鞋落地。
“花总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你们书记不等人,这可怨不了我。”皮鞋的主人显然也看见了地上破碎的图景,她略怔了怔,抬手略摆开秘书撑在头上的伞,迎着雨珠虚眼望去——天穹阴沉,晦涩,铅色的阴云卷缩着,仿佛绕着薄灰色的漩涡周流。
工装小伙子不赞同地急急出言劝道:“总监——”
女人与秘书一同收回仰望天际的视线,摇了摇头,“雨水的酸度是不是更强了?”
“气象局测出来是这么说,现在我们有些露天项目都暂停了,起码要花三天给材料上防腐蚀涂层。”
不在其位,不言其政,女人对工装小伙子的话不好作什么评价。她挂上秘书的臂弯,两个人挤一挤,总好过叫秘书被伞外的雨水腐蚀了,“走吧,带我去见你们书记。我跟老梁也回家看看。”
“凤势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应答?”
“是,大概三到五年能收到一段模糊的代码碎片,破解小组认为这是凤势的波段。但是没法追踪代码的实时定位。”
“他们……知道吗?”
小伙子摇了摇头,“什么该报,我们心里有数。”
“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实在扛不住压力,就报吧,让他们来找我。”
“哥哥也不知道在哪,要是他还在,由他来发信号,我们何必这样波折。”女人略笑了笑,“两个没良心的,是生是死也不让人知道。”
“花大校……”
“尽管我不想亲口承认,但花羡嘉的战神年代已经落幕了,现在可是年轻人的舞台。我们整天偷偷摸摸地回忆往事峥嵘,有些人可不钟意。待会带我们看看你们的小朋友。”
“好,除了外出路试的三台,剩下两台都在舱里,就等你了。”
“都是哪里的订单?”
“在舱的这两台,一台是西南军区容司令的,一台是恒星集团给他们小姑娘的礼物。”
“我听说李恒星的小女儿今年刚测出S级,容万山恐怕也是给他那个出息儿子订的,天生富哥富姐就算了,老天爷还追着喂饭,真是让人不嫉妒都难。是吧老梁?这么小就能玩上机甲,你那时候在干嘛,我在干嘛?投胎也是门技术活。”
“花大校在的时候,凤势也没少带你逃课溜号泡网吧。”
“哈哈,狐假虎威,我也算当过半个纨绔了。”
路过第三层平台时,花似锦的脚步停了停,余光瞥见栏杆下空荡荡的厅堂,她不作声,梁秘书与那小伙子便也不好开口。濛濛的天光自弧形的玻璃穹顶照下,一时间,这静谧的船舱里共享着同样一片略微伤感的缄默。
“当年那批……?”
“都销毁掉了。军部的命令刚到,组长马上执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
问得轻,回答更轻,仿佛这是什么不堪流传的密闻,不敢宣扬,恐惊天上人。而花似锦一连两个肯定,是否真的这样好,她心里难道如此慷慨,耳闻得往昔战友付之一炬尚不为所动,便不得而知了。